阿曼一见到他就兴高采烈地说:「蓝风,快来吃烤猪肉。」
「真有烤肉吃?」蓝风狐疑地探头,看到火塘上果真有支铁叉子烤着两大块肉时,不由赞赏地说:「没想到娇生惯养的公主还很能干呢!」
阿曼自豪地说:「当然,你可不能小看我。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用这个去装泉水,我还能泡茶给你喝呢!」说着她举起了手中的铜壶。
蓝风高兴地说:「那太好了。」于是他接过铜壶,又出了门。
很快,他一手提着水,一手牵着飞羽进来。这才将门关好,再用门栓顶住,以防夜里有野兽入侵。
「妳哪里找到的肉?」蓝风问着,将茅草平整地铺在靠墙的那面草席上。
「在那儿。」阿曼指指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木柜。
蓝风走过去打开来一看,不由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飞羽立即轻声嘶鸣应和。
那里无疑是一个储藏柜,里面不仅放置了捕兽用的刀叉绳网、生活用具,还挂了不少食物。
看来这些猎户都是很有经验的,蓝风佩服地想着,走回阿曼身边,问道:「妳能走吗?」
阿曼嘻嘻一笑。「我是单脚跳过去的。」
听她这么说,蓝风立即要检查她的脚。「来,让我看看妳的脚。」
「等会儿,反正我也不疼,先填饱肚子再说吧。」阿曼将一块烤肉递给他。
蓝风没再坚持,接过烤得金黄的肉咬了一口,发现烤得生熟正好,肉质鲜嫩可口,味道不错。「这肉有盐味,很好吃。」
「当然,我找到盐巴和辣椒粉,就在上头撒了些。」看他吃得高兴,阿曼开心极了,一面将本地特产的大叶茶放在木碗里,等火上的水烧开后泡茶,一面得意地说:「等会儿你再喝喝我泡的茶,一定让你今后不会忘记我的。」
现在已经很难忘记了。蓝风心里默默地想。
吃着香喷喷的烤肉,瞄眼看着她被火光映红的脸庞,蓝风觉得对她又多了层认识。当初因她逼迫自己送她回家,只觉得她刁蛮任性;又因她为水娃雇船、给守林人送药而觉得她善良;后来又发现了她的风趣开朗,但却又因她隐瞒身分戏弄自己而觉得她态意妄为……反正在他印象里,她一开始是个不辨五谷、不问世事、任性骄纵的大小姐。但现在,他不那么确定了。
这个女孩真是一个多面体,而且每一个面都那么地吸引人。失意就闹,得意就笑,痛苦就哭,愤怒就叫……无论是好的还是不好的,无一不撞击着他的心怀。
他敢肯定在她身上一定还有很多尚未被人发现的特质,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自己是那个发现者……
吃饱后,蓝风检查阿曼的伤脚,虽然仍略显红肿,但已好了很多,于是他为她抹上药膏,重新替她包扎起来。
火光下,他的嘴抿成一条线,眼睛专注在她的伤脚上。
他的手真美,阿曼赞叹地想,那是一双坚强有力、灵巧能干的手。当他抱她的时候是那么有力,当他为她抹去眼泪时是那么温柔,当他为她擦药包扎时又是那么轻巧……
「今晚这只脚不要再走路,让它好好休息,明天就会恢复了。」蓝风的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可是我要到外面去……」她低声说。
「去干什么?」蓝风奇怪地看着她,但在看到她羞涩的样子时,明白了。「妳想……方便?」
阿曼满脸通红地点点头。
蓝风暗自笑了,看来再刁蛮的公主,毕竟还是个寻常丫头,也会害臊的。他没说话,起身一把抱起她往门外走去。
阿曼吶吶地不知该说什么,只得由他将自己抱到一块岩石边的大树下。
蓝风将她轻放在地,说:「尽量别用伤脚着力。」然后他退到不远处,留意着四周。
阿曼很感激他的体贴,不敢多耽搁,匆匆解决了自己的事情后,拉平裙子,单脚跳向他,蓝风几个大步迎上前,将她抱了起来。
回到木屋后,蓝风把她放在自己早先铺好的草堆上,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好啦,睡吧。今晚就这样委屈二仅,明天妳就能躺在舒适的床上了。」
「那你呢?」阿曼低声问,她还没有从刚才的羞窘中恢复。
蓝风豪爽地一笑。「我?别担心,我就在这里守着妳。」
阿曼直起身,瞪着眼睛说:「你是说你不睡觉吗?」
蓝风将她压回去。「躺下好好睡!我是习武之人,一夜不睡没事。」
「你不睡,那我也不睡,我们说话吧。」
「不行,妳不累我可累了,我得打坐调息呢。」蓝风反对道。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太远?」
「可以。」蓝风爽快地答应着,往火塘里添了些木柴,火塘里顿时火苗飞窜,红红的火光在空寂的四壁闪耀着。
看着跳跃的火焰,阿曼渐渐闭上了眼睛。也许白天又是摔跤,又是被掳的遭遇令她真的很疲惫,而身边的守护神又是如此令她安心,她很快就发出了轻缓有规律的呼吸。
蓝风知道她睡着了。看着她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显得特别甜美的睡容,他不由暗笑这真是个倔强的女孩,明明已经累得不想动了,还要陪他说话?
他起身细心地检查门户,确定一切都安全后,在柴堆里找出一根较长的,坐回火塘边,用随身携带的小腰刀细心地削弄起来。
夜里的山岭神秘而幽暗,接近午夜时,远处不时传来凄厉的狼嚎和野兽争抢食物时发出的低沉咆哮,偶尔还能感觉到沉重的足音,闭目打坐的蓝风知道那是山猪或黑熊之类体型较大的动物在走动。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中的阿曼突然不安地蠕动,嘴里还喃喃地念着什么。
蓝风起身走到她身边,随即被她脸上那种时悲时喜的表情所吸引,他俯身靠近她的嘴边想听她到底在念什么。片刻后,他陡然直起身,惊骇地注视着阿曼,目光里充满疑惑。
他再次侧耳细听,果真听见她正在念:「蓝天万里,风涌东去--」
他惊讶地拉出颈子上自幼就戴着的白银护身符,那上面清晰地刻写着「蓝天万里,风涌东去」八个字;反面则是一轮太阳伴着河水沙滩的图画。据当初照顾他的乳娘说,这个用来驱鬼除邪的护身符是他的父母亲手为他戴上的。父母在他二岁时将他送进大琊国王宫,是当时的王后,也就是南宫翔的母亲以这两句偈语的第一个字为他命名的。从此他在王宫里长大,成为南宫翔贴身的玩伴、侍卫乃至今日的都统将军。这个护身符及其上的图文,除了南宫翔和太上王及已经过世的大王后外几乎无人知道。
「她从何得知这个?」蓝风困惑地看着显然被梦境纠缠的阿曼。
就在这时,阿曼突然睁开了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看到蓝风正坐在身边注视着自己时,阿曼没有注意到他异样的目光,只是一头埋进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喊道:「蓝风,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会来的!」
她热切的话语和激动的神态令蓝风身不由己地抱住了她颤抖的身躯,当她用冰凉的手捧着他的脸时,他被冰得清醒了。
他急忙抓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掌心,问道:「妳怎么了,作梦啦?」然后又将她塞回披风里。
可是她不依地靠紧他,那对明亮的翦水秋瞳里跳跃的炽光,足以媲美火塘上燃烧的火焰。
但她的身躯依然颤抖,她的双手依然冰凉。蓝风没有办法,只好由着她往自己怀里钻,顺手往火塘里又添了几块柴木,才拥着她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将披风盖在两人的身上。
依偎在他怀里,阿曼终于安静了,她的头靠着他的肩,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蓝风哀怨地想:唉!都足骑马惹的祸,她现在似乎非常习惯这个动作,只是害苦了自己的腰。
阿曼轻声说:「蓝风,你知道吗?从我十三岁起你就一直在我的梦里出现。」
蓝风惊讶地说:「怎么可能?!妳不会又是骗我吧?」
阿曼身子一僵,抬起头看着他幽幽地说:「难道我真的要为一个小小的错误付出永恒的代价吗?」
蓝风没回答,将她压回怀里,低沉地说:「那我在妳的梦里是什么样子?」
阿曼静静地,彷佛又回到梦境中似的叙述着:「你总是背着光向我走来,有时走得很近,我好像能感觉到你的呼吸,可每当我要看清你时,你又不见了。你在太阳的光圈里,亮得使我无法看清你的五官,不过我记得你的眼睛,在我心情不好或者受伤生病时,你给我好大的安慰……好几次你把我从魔鬼手里救出来,为我戴上山花编织的头饰,你从来没有说话,可我知道我们彼此相属……」
阿曼的描述令蓝风觉得荒谬,可是她认真的样子又令他不忍嘲笑她。
阿曼继续说:「第一次梦到你时,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族人,知道我们终将找到彼此,可是你只在我梦中出现,直到最近一次,你融进了太阳里,于是我好伤心好害怕,就去找毕摩,是他引导我往东走,在长水白沙的黔江边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