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沁鹰御用的泉池,他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浸入水中,要怎么救人啊?简直为难他嘛!
但……若不快点,又有一条人命要断送了……怎么办才好?
“姑娘,姑娘,你醒醒!”
谁在唤她?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喊好遥远,她听不分明,也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在充满黑暗的梦境中痛苦挣扎,企图抓到一点光亮。
“姑娘?”见她长长的睫毛煽动了下,渊达不禁叫嚷着:“莲娜,你快看,她好像清醒了。”
“真的吗?”莲娜趋前探视,果真见到床上女子一反三日来的死寂,开始有些微的抽动。
“唔……”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却是两张陌生的脸庞。“你们……是谁?”
嗓音沙哑得有如石砾哽在喉,她困难地吞了吞口水,想要起身,怎知一点气力都使不出。
“你别动。”莲娜细心的捧来温茶送到她唇边,说:“你吃了水,又昏迷了三天,身子还很虚弱,需要多休息。”
“咳!咳!”以眼神向莲娜表达谢意后,她清了清嗓子,又问:“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记得,在漫天飞舞的花瓣披洒之下,她模糊了视线,失去了知觉,然后……再度睁开双眼,她便在这里了。
“我叫莲娜,他是我大哥渊达,是他从泉池那儿把你救回来的。”
当时,渊达急得不知如何最好,恰巧瞥见角落有沁鹰不小心遗留下来的衣带,他灵机动,就送着内力,用那条衣带将她救上岸了。
这总不算冒犯吧?
“谢谢……”泉池?他们指的是举行花祭仪式的“月之瀑”吗?
原来,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在北国的司祭——向书仪。
“你没事就好!”莲娜开心的笑出酒窝,揽着她的手,轻道:“我瞧你不是萨伊尔国的人,你打哪里来的呢?”
渊达说她们的容貌有不少神似之处,可是莲娜愈看她,就觉得她的美丽、她的气质愈是特殊,似乎隐藏着一种神秘的力量。
“萨伊尔国?”这里不是北国,也绝非花神居住的仙境!他们……即使穿着打扮不像汉人,但千真万确也是活生生的人呀!
她到底来到什么地方了?
“你不知道吗?”渊达看出她眼中的惊慌,以为她病昏头,一时记不起来自个儿的身世,于是好心提醒她:“我们萨伊尔王国虽是分崩离析,但无论丰腴肥美的土地、贫脊荒凉的地带,全都涵盖在国王的统治范围内。我想你八成是跟着哪团戏班子行经此地,独自发现泉池后,便泡得忘了时间,其他人不知情便先行离开了。”
她出现的莫名其妙,又穿着怪里怪气的衣服,若不是戏班子中的一员,这一切要怎么才能说得通呢?
渊达实在太佩服自己的推论了!
“不,我不是……”向书仪一方面想要辩白,一方面急着向他们问个清楚,然虚弱的身子不允许她过于激动,未顺利成言,她已晕眩得断续喘息。
“别多说话,你还病着,需要补充营养及休息。我让人送些清淡的食物来,你吃完以后赶紧歇息吧!”莲娜挥手示意女仆下去张罗,替她重新将被褥盖上,微笑着说:“不打扰你了,等你的病痊愈,有话咱们再慢慢聊。”
语毕,她就拉着渊达一起离开房间。
“等……”向书仪才稍想使力起身叫住他们,眼前景象便又模糊了起来,逼迫她重新倒卧回床榻。
闭上双眼,拼命调整呼吸,她一时之间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还活着,而且,还戏剧性地被人从捞什子的萨伊尔王国救起!
花神究竟跟她开了一个怎么样的玩笑?
抑或,这是她擅自调换祭娘身份所得的惩罚?
她的国、她的家、她深爱的那些人……尚深深刻在她的心版上,但她却掉落在另一个地方,孤独想念……
“书仪姐姐,今儿个天气正好,咱们出去走走吧!”推扉进门,莲娜一身清爽的打扮,似乎早就准备好要外出了。
“莲娜小姐。”理理衣裙,向书仪弯身朝她行礼。
“你这是做什么?”莲娜惊呼,忙不迭地扶起她,说:“谁准你向我行礼的?你是我们府上的贵客哪!”
向书仪清醒后,莲娜时常陪她聊天,俨然与她成为手帕之交。哪里知道,向书仪才可以下床走动,第一件做的事,居然是对着她又跪又拜?!
这吓坏她了!
“承蒙渊达少爷相救,以及你的悉心照顾,书仪铭谢在心。可是……我自知身份卑微,担当不起贵客之名,只求能够为奴为仆,以回报大恩。”即使再不愿意,经过这么多天的时间,她也该认清事实了。
懊悔何用?北国的记忆再怎么深刻,都过去了,她已确确实实离开故土,降临到这个未知的国度。
抛开了沉重的包袱、卸下了尊贵的司祭之身,她向书仪在萨伊尔王国里,不过是一名身份不详的孤女罢了!
梦醒了,她必须努力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切断怀念的思绪才行。
“少来这套文诌诌的道理,我可不听!我喊你一声姐姐,你的地位就在我之上,没有人胆敢对你不敬,你放心。”莲娜以为有人多话,在她耳边乱嚼舌根,所以故意说了这席话,一则让她安心,一则让身边的下人都听得仔细。
其实,她会喜欢向书仪也并非无迹可循。从小身为家中的幺妹,莲娜一直希望除了疼爱她的大哥之外,还能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姐妹陪伴她,向书仪的出现,不正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莲娜小姐……”向书仪知道莲娜误解了她的意思,但是面对她的真诚热情,向书仪仍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如果此行是花神的惩戒,那么,她想,她并不可怜。
莲娜将是她最大的安慰。
“别再叫我小姐了,算我求你好不好?书仪姐姐。”她亲昵地拉着向书仪的手往屋外走,口中嘟哝着半是埋怨、半是撒娇的言语,模样极为可人。
向书仪微微一笑,唇边的苦涩却不自觉地如影随形。
莲娜视她为姐,她又何尝不想待她如妹呢?此情此景固然温暖,亦是断肠呵!
北国皇城中,她最疼爱的小妹——向葵,不知过得好吗?
借由向葵之手错乱花神旨意,调换了她与真正的祭娘,向书仪内心不免有愧。若向葵不是名痴儿,懂得了她自私的牺牲,她这个做姐姐的能够被原谅吗?
向书仪不敢想、不敢问!
“书仪姐姐,你在想些什么?怎么都不说话?”察觉到她的沉默,莲娜关心地问。
“没什么,我……有点儿想家。”踏出门外,向书仪才发现萨伊尔王国和北国一样,都有着天然的好山好水。
景色相似,她的心情却是两般!
“难怪了,你的家在哪儿呢?”向书仪的话不多,好些天下来,莲娜对她的了解微乎其微。
“我记不得了,总之光凭我一双脚,走一辈子也走不到吧!”黯下双眼,向书仪无意多作解释。
她的奇遇,连她自己都不能接受,说出来又会有几个人相信!
就让他们想的那些成真吧!
如今的她,与飘零无依的戏子怕是同病相怜了。
“是这样啊……”见向书仪难过,莲娜感到有些罪恶。“书仪姐姐,不要想太多嘛,以后你把这儿当作家看待不就成了?”
“谢谢你。”能说的惟有感激二字。
不曾离家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家的无可取代性,莲娜的好意,她心领了。
“姐姐,你太见外了。”搔着长及小腿度的发辫,莲娜笑得腼腆。“走吧,我带你四处走走,咱们的城可大了!”
“嗯,这条路好宽广,是城里的主要通道吗?”收拾起不可能平静的思绪,向书仪强打起精神。
“对呀,殿下居住的鹰宫就在路的尽头,我们快到了。”
“等等,你要去皇宫?”北国的皇宫她不陌生,可这里是萨伊尔王国,一个她完全不熟的地方,而莲娜却要带她前往守卫最森严、规矩最繁复的地带?
“可不是?渊达大哥是鹰军阵营的军师,咱们家的人都有进出皇宫的自由。”提起这个,她就骄傲不已。
在鹰军统治的土地上,扣去殿下不算,渊达的名号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哥哥出名,她这个妹妹当然也与有荣焉 !
“鹰军?”
“是呀,我们都是鹰军旗下的子民,姐姐你可得记住!”这事儿不能马虎,莲娜赶紧交代:“我国的老国王早不管事,大皇子、二皇子与咱们殿下在争王位大权,所以每一个人都必须确认身份,否则很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语毕,她便从怀里掏出一块蓝色徽章,将之别在向书仪的臂膀上。
“嗄?”莲娜好像很紧张,害得向书仪也跟着不安了起来。
“这块象征鹰地子民的徽章切记要随身携带,不然在鹰王的统治范围内,别人杀了你是没有罪的。”莫怪莲娜会这么紧张了,她差点忘记最要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