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轩看见她脸上泪痕斑斑,掏出手帕替她擦干净,然后带着她一块儿入座吃饭。
潘霸和卜钰二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跟着庄主这么多年,虽然知道他的性情一向谦冲和睦,却极少同姑娘家接触打交道,今日他却对厉柔照顾得周周到到,肚子里不免打了好几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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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陆云轩等人一齐赴天岗堡贺寿,他心想舅父在武林中也算威震一方的人物,今日前去道贺的人肯定不少,若是不小心揭露了厉柔的身分,难保不会有人藉题发挥,想来想去还是不要带她去才好。
「柔儿,大哥还要去办件事,傍晚就回来,妳自个儿在附近走走玩玩,好不好?」
厉柔想了想,觉得自己四处游玩也没什么不好的,便爽快答应了。
陆云轩前脚出了门,她后脚也跟着出去玩耍。在市集中走走逛逛,倒也十分愉快。后来摸到陆云轩给她的铜牌,便想试试它是不是真的这么管用,一连试了几家小店,果然只要她亮出铜牌,掌柜的都亲自过来招呼,非常殷勤,而且分文也不收。厉柔开心极了,愈用愈顺手。心想:「这个大哥哥的本事还真大!」
她一路逛着,眼看有许多衣冠鲜丽的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城外而去,好奇心鼓动起来,便跟在他们后头过去看看。
后来她发现他们都是往城外的一户人家走去,那宅邸的大门气派非凡,门匾上写着「天岗堡」,门口两边挂着大红灯笼,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寿」字。心想:「原来有人过寿。天岗堡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还来了那么多的客人?反正我有铜牌在手,不如也混进去瞧瞧热闹去!」
天岗堡在门口接待的家仆,看见一个小女孩持着枫林山庄的令牌而来,虽然有些奇怪,但既然知道她是陆云轩的朋友,也不敢怠慢,将她直接送到大厅里面。
厉柔一进大厅便瞧见正在与人寒暄的陆云轩,高声叫道:「大哥哥!」
陆云轩乍见厉柔突然出现在眼前,大吃一惊。「妳怎么跑来了?」
「靠这个啊!」她摇摇手上的令牌。「这个牌子还真管用呢!」她咭咭格格地笑着描述这令牌怎么个好用法。
陆云轩听了不住摇头,皱着眉道:「它可不是让妳用来骗吃骗喝的。」
厉柔笑道:「我拿着它对门口的人晃了晃,他们就带我进来了,没想到还会遇见大哥,早知道你带我一块儿来就是了嘛!」陆云轩等人见她一派天真,心中都暗暗叫苦。只盼千万不要拆穿了她的身分才好。
厉柔这番大呼小叫地闯进大厅来,众人原本以为是哪家没规矩的小孩,后来发觉那说话的小姑娘天姿妩媚、清丽绝俗,再加上她语音清朗、笑靥如花,大厅上的人不知不觉都止了话题,齐齐朝她望过来。
「云轩,这个小姑娘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说话之人正是天岗堡堡主,陆云轩的舅父连修竹。他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厉柔,微笑道:「长得真好,是哪家的闺女啊?」
厉柔正要答话,陆云轩连忙说道:「舅父,这位是……是潘叔远房的一个亲戚,呃……我们正好在街上遇到,所以就走在一块儿了。」
「是么?」连修竹看着他们神色非常不自然,知道事有蹊跷,便笑道:「老潘啊,真没想到你居然有个长得这么标致的亲戚!」
潘霸赶紧陪笑道:「她……她是我老婆那边的远房亲戚,不是我这边的。」连忙将柔儿拉过来。「舅爷,她一个小孩儿没规没矩的,您别见笑。柔儿,过来见见舅老爷,叫舅老爷!」
柔儿却只望着陆云轩,怔怔地不说话。
陆云轩正想开口打圆场混过去,一旁的表妹连婉心已经拉起厉柔的手来,说道:「我叫连婉心,和云轩哥是表兄妹,妹妹贵姓芳名?」
厉柔见她典雅秀丽、举止大方,心中先存了几分好感。「我姓厉,姊姊叫我柔儿就行了。」
陆云轩一心只想赶快找个理由带她离开,正思索着,一名白发老人忽然从贺客中走出来,指着厉柔冷冷地问:「妳真是潘三当家的远房亲戚吗?妳可认得厉无极或尹若雪?」说话之人是义胆庄庄主薛凌。
厅上的贺客全被他的问词吓到,尤其是年纪稍长的。提起厉、尹两人,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真正见过厉无极的人并不多,但在场众人见过尹若雪的却不在少数。因为当时尹若雪是江湖上公认的第一美女,仰慕她的人不计其数,再说永继山庄也算是名门大家,来来往往的友人也不少,甚至有人千里迢迢来访只为了借机见她一面。所以尽管事隔多年,只要一有人提起,便有许多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来。
厉柔见这个人口气很无礼,心中恼怒,同时感到四周的气氛突然变得很不寻常,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晓得自己绝不能在众人面前示弱,于是傲然道:「当然认识,那是我爹和我娘!怎样?」
现场一片哗然,交头接耳的声音高高低低地响了起来,大家的神情又是讶异又是睥睨。
连修竹恍然大悟,难怪刚才见了这小女孩时,觉得好面熟,她可不正是当年尹若雪的翻版吗?
「她真的是厉无极的女儿吗?」他连忙问陆云轩。「你也真是的,怎么会跟这个小妖女混在一起?」
厉柔自小与父亲独居在紫烟谷,几乎不与外界来往,厉无极虽然也曾对女儿提过当年的恩怨及尹若雪的死因。但因为他对万事早已冷然寒心了,故而言语之间也只是轻轻带过,并没有多加解释。何况厉柔当时年纪幼小,对于这些是是非非也不甚了解。
如今骤然面对来自四方的压力,她有些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幸好有人过来握住她的手,抬头一看,陆云轩正向她微微颔首。厉柔登时释怀,朝着他嫣然一笑。
连婉心冷眼旁观他们两人的脸色,心中的醋坛子立刻打翻了,再瞧瞧厉柔那个小丫头长得的确貌美非常,只怕自己的云轩表哥也被她给迷住了。既然厅上的宾客神色怪异,稍早陆云轩又支支吾吾地不愿表明厉柔的身分,可见她的来历必定大有问题,于是故意朗声问道:「薛老前辈,你认识柔妹妹的父母亲吗?」
「哼!」薛凌冷笑道。「何止我一个人认识,厉无极这个淫贼魔头,在江湖上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厉柔大怒。「死老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你才是人淫贼、大魔头!」
「妳爹不是淫贼魔头又是什么?看来当年他掳走尹若雪、毒死永继山庄和百炼门的事并没有告诉妳,不过这也难怪啦,这样的丑事实在也不好拿出来对小辈们夸口!」
「原来是这件事,」厉柔冷笑道。「我告诉你,我娘是心甘情愿同我爹一块儿离开的,他们俩真心相爱,原本就应该在一起,至于那些多管闲事、从中阻挠的人,毒死也就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这算什么丑事!」
厉无极的个性原本就亦正亦邪,厉柔从小跟着父亲,自然也深受他的教导和熏陶,谷中绝世的生活让她从不把外面的世俗礼教系于心上,所以她不但继承了父亲乖僻的个性,举止言行更是随心所欲,压根儿不把旁人指指点点的眼光放在心上。
众人见她年纪轻轻,说出的话却是冷酷荒唐,似乎对那枉死的一百多条人命毫不在意,而且其中还有半数是她母亲娘家的人,未免太过大逆不道。于是一时之间,交相指责鼓噪起来。
「原来尹若雪是与人私奔,并非遭到劫持,那我应该改口称他们为奸夫淫妇了。」薛凌冷笑道。「如今他们人呢?没脸出来见人?想在紫烟谷躲一辈子吗?」
厅上另有一人接着笑道:「如果当真想在谷中躲一辈子,岂不可惜了当初抢来的那些宝贝,难不成想带进棺材里作陪葬,将来下了地狱好用来买通阎王爷么?」 那人瘦小精悍,面目看起来很是狡猾,原来是齐天院的师爷言若河。
陆云轩听见众人对一个小姑娘言语刻薄,恼怒之情立刻袭上心头,说道:「这些陈年往事,无论谁是谁非,都不关厉柔的事,她只是个孩子罢了,你们又何必当着一个孩子的面说这些难听的话,难道不怕失了身分?」
言若河被抢白了几句,非常尴尬,便冷笑道:「无怪乎人家都夸陆庄主您气量大。能跟这个家世不清的人称兄道妹的,也真是难为您了。但是您如此这般的不计身分,会让人误以为是别有用心呢!」
「我们有什么用心?你倒是说说看!」潘霸怒道。
「先不看眼前这个活宝贝,就说厉无极藏在紫烟谷的金银珍宝只怕也不在少数,还有他拿手的毒经毒本,这些不是宝贝是什么!谁敢保证陆庄主真的不心动,没一点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