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们再怎么相信掩月无辜,也抵不过庄里、府里其他人的责骂。弑主是一项重罪,应被处以斩立决,也许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想要代司徒仲执行家法,先将她除之为快,谁肯在这时节借耳朵过来,认同他们的看法?
在情义挂帅的年代,他们终究是有心而尢力的。
“公主,属下愿受家法处置,请您处罚。”身为众兄弟之首,杜十全不硬着头皮,率先领罪不行。
“你们干嘛不跟着我儿一起死!我儿——啊!我儿,你死的可真冤枉……”忿恨地瞪他们,她回过头卧倒在司徒文渊身上,继续哭天哭地。
如出一辙的动作,几乎就在李祯的命令下,硬气的展开。
众位护法、护卫的老父们,吓得当场汗如雨下,想要求情,却又不敢开口。护主不周,罪无可恕!他们死不足惜,可是——这些孩子全是他们家里独一无二的骨血!要他们怎么忍得下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
“胡闹!这次的事,全属突发事件,怎么可以怪罪于护法、护卫们。”还是司徒仲有良心,在紧要关头喝止他们,免得这群愣小子干下蠢事来。
“你们不必死了。梧栖山庄死个少庄主不够,还要用你们来增加阵容吗?罢了、罢了。下去准备你们少庄主的后事吧!”
毕竟是江湖儿女,看待生死,非比常人,显然他很快就接受儿子已去的事实。只是神情上,还是多了点落寞、苍老,彷佛瞬间老化般,两撮黑发立成白毛,对英年早逝的儿子,行追悼之意。
“驸马,你……”万万没想到他会轻易放过他们的李祯,错愕的抬头;对丈夫的决定她不服,一下子把全部的帐都一古脑儿栽到辛掩月头上,她对她更加恨之入骨。
最后倒楣的人,终究还是辛掩月。
几不可闻的辩解声,如蚊蚋哀呜般,轻轻的在厅内回荡。
这会儿除了担心主子安危的幻珠,不多不少听到一点,喧哗的空间内,像是无人想听她说些什么。
人在倒楣,种匏瓜都会生菜瓜;总有人会在适时适情的时间里跳进一团混乱,趁机搅局,把已经够凌乱的线团,弄得更支离破碎。就像姜氏姊妹。
她们两个时间算得不多不少,在能对辛掩月火上浇油的最佳时机内闯进来,展示她们的战利品。
见到一屋子如丧考妣的惨淡景况,不但神情呆愕,更万分配合的立刻泪洒当场,这下,辛掩月跳到黄河,也无法洗清她的罪名了。
杜十全等人面面相顾,均是一声无息的暗叹。
“来人啊!把她给我关进柴房,抽她三天鞭子。待我儿丧事处理完毕,再送官严办。”
李祯这回可容不得司徒仲求情,直接下达命令,不容辩驳。
想来,她对忘恩负义的辛掩月,是彻底寒心了。
三年教养,她其实把地当亲生女儿般看待,不但情商当年逃出宫中的乐女私下教授抚琴、绝世舞蹈、宫廷刺绣,以便将来嫁给文渊做个有妇德、妇严、妇容、妇工的贤淑女子。结果她拿什么回报她?鼓吹儿子下山,让他受人毒害。这一切,全是她的错。再纵容她为所欲为,总有一天,持国府不翻天覆地的整个败在她手中才怪!
“对不起,月姑娘。”拉起掩月,杜十全不得不乖乖听命,将辛掩月送进柴房,把她囚进漆黑的幽暗中。
在一遍又一遍刺耳的皮鞭抽打声下,持国府属于李祯的财产,宣布由李氏远亲姜氏姊妹继承,以补偿她们今后必须再嫁的耻辱,至于梧栖山庄,则将由新一代的四大护法、八大护卫中,选出能者继任。
没有人见别姜凤霜、姜凤霞奸计得逞时的诡谲笑容,只有在处死辛掩月的前一天,到柴房送饭菜的幻珠,忠心耿耿的哀求带着满身鞭伤的掩月逃跑,她在最后一刻同意,梧栖山庄少庄主的尸身,亦跟着不翼而飞……
“照你这么说,我现在是以一个‘死人’的身分,在古代活着啰!”
一声怪叫,从山巅直落山涧,康哲华(也可以说是司徒文渊的灵魂体啦!)的下颚,不偏不倚,直接从定点呈直线下滑,掉到胸前;人更是夸张到整个摔出运尸车——马车——外,待他一脸狼狈地站起,双目已近呆滞,舌头也吐伸出唇外,一副两臂垂垂,元气显然被抽光似的“死相”。
无法置信,难以相信,完全不能面对事实。
他,风流潇洒、英气逼人的现代帅哥康哲华,竟然掉到这个没有汽车、没有冰箱、没有电视电影、音响配备、电脑电话,及全套自动化卫浴设备的朝代来。光想到古代苍蝇满天飞,恶气冲天,跌下去可能还爬不起来的“毛厕”,他就忍不住鸡皮疙瘩掉满地。
有严重洁癖的康家老五,没有优雅清净的场所读他培养出恭情绪,情况惨烈到如对他施以满清十大醋刑。
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迎面吹拂过来的暖风,是夏未夜晚的对流空气。刮在他脸上,居然奇迹似的不惹尘埃。这对臭氧层破了好几个大洞的地球而言,根本就不可能。可是……可是他就是不能接受事实呀!
垮着脸,康哲华尽管面对勒紧马绳、仓皇失措的绝代佳人,还是无法接受现实的自我安慰:眼前的演员,编写剧本的功力一流,直逼当今走红作家;至于他身穿大唐服饰,搞不好是中影正在开拍的某部烂戏,片名还不小心刚好叫做“现代帅男古代历险记”之类的古装剧。
也就是说,这一切全是假的,是噩梦。等我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不要尽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无稽噩梦……
喃喃自语的念个不停,康哲华乍然抬头,神色惨白的仰天狂叫,想藉此抒发胸中郁闷之气。却也悲哀的发现:此刻在他心底流窜,类似飞蛾扑火,翅膀急促拍打的声响,及一连串的不敢置信、自我安慰,全是他在台北的家中,着手翻译的外国小说内容翻版。
——那个掉进十七世纪的可怜虫,就像他现在这样,内心充满惊惧、惶恐及无措。直到他找到回归现代的办法,游走为爱停留中古世纪还是回到现代亲人的怀抱之间,才见曙光。
该死!他都还不清楚最后的结局哩(因为书才翻译到一半)。他的命运,不会比“那个家伙”还悲惨吧?
思及此,他汗流浃背的猛扯“头套”,康哲华徘徊的脚,在峥嵘的山间泥地里,留下一个又一个大脚印,只差没把它踏穿了。
“小姐,司徒公子不会是尸变吧?”幻珠连讲话都会不由自主的颤抖。
路上听小姐叨叨絮絮的述说着陈年往事,她虽觉得奇怪,也不好打岔,扰了小姐的兴致;再说,司徒公子死而复生,算是好事,本不该有她置喙的余地,可是就在原本知书达理的司徒公子,听到怪老头儿那一段光怪陆离,到后世借魂归来之类深奥难懂的话题,就整个抓狂了。
如果件作验尸有误,司徒公子并没有死,他干嘛反应激动?跟阎王打过照面,回头不是该觉得恍如隔世,然后跟小姐抱头痛哭吗?怎么他却像个不认识她们主仆的陌生人?实在好奇怪!
来回打量司徒文渊跟辛掩月,幻珠依然是摸不着头绪的一脸茫然。
苍天明鉴,小姐盗尸出庄,真的不是什么好主意!
先前她就苦口婆心的劝过她,她却执意瞒着护法、护卫们,把司徒公子偷偷运出山庄,说要自行火葬,把司徒公子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世外桃源,让坏人找不到他。
虽然她的立意很——独特(其实幻珠私心觉得,小姐是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症——发疯了),不过要是给持国公主知道,她们恐怕不只讨皮疼那么简单,搞不好还要被吊在柴房,毒打三天三夜不止。就像持国公主刚听到司徒公子死讯时,请她们两个吃的竹笋炒肉丝一样。
“别胡说。”缰绳交给她,辛掩月跳下马车,走向司徒文渊,温柔万丈的询问;“司徒哥哥,你没事吧?”
“你离我远一点,我就没事。”咕哝完,见她一脸受伤的神采,他又于心不忍了。
哀哀地叹口气,康哲华怨叹的说:“算了,我认了。反正我现在也不可能回家,就跟两位小姐在古代闲晃,过过优闲的日子吧。只是……奶酥找不到我,不晓得会不会担心……,这里要是有行动电话就好了——一
“小姐,司徒公子是不是被毒傻啦?要不,他怎么尽说些稀奇古怪的话吓人?咱们通知四大护法来把他带回去好不好?”面对不知称得上是鬼魂与否的司徒文渊,幻珠颇有欲哭无泪的感慨。
“幻珠,你再胡说,我要生气了。”瞪她一眼,辛掩月撇过脸,却又是风华绝代、柔情似水。“司徒哥哥,我们这里只有奶酪没有奶酥,你想吃吗?明儿个请庄内采买下山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