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现下算是了解了。
「放你出去?你不听话,又不乖,连答应娘远离臭男人的誓言都敢违背,娘怎么敢再相信你?」坐在牢外的牢头身形僵直,万般憔悴,她端视著正前方,发丝散乱,自言自语的模样,宛如一名疯子。蓦地,她从座位上笔直站起,对著火炬投射过来、自己的影子,怒气冲冲地跨步走去,擂起拳头,她对著墙壁上的黑影猛打猛敲。
「贱人,敢唆使袁灭勾引我的女儿,杂种、杂种--」
凤翔把墙上人影当成秦默楚的化身,卯起力来想将她打死、打散,问题是:人家是打不倒的不倒人,任由她掐拍槌打依然无动於衷,健康如斯,最多是倒下去,便又直直站起,气得她频频吐血,也拿她莫可奈何。
尉迟涟漪现下不只担忧她的自由,更怕凤翔无声无息的死在这人烟罕至的鬼地方,到时她也要跟著被遗忘在这个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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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这天然穴是主母当年用来审人犯的私牢,弃之不用好些年,您想她会带少主人来此吗?」
等众人找得人仰马翻、筋疲力竭,躲在梁柱後头看热闹的唰儿才猛然亿及凤翔多年前用来软禁小姐的废弃水窄,在成为「知情不报」的过街老鼠之前,及时说出地点,跟著将功折罪,带领尉迟敬德进入凤翔早些年命人修好的墓穴(也是先前她被抬进去的活死人墓),石棺左侧有一座以她为雏形打造的石像,支撑拱起的右手拇指往下扳,即可打开一道密门。
她机关设得巧妙,连久战沙场、见过不少阵势的尉迟敬德都要佩服不已。
穿过长长狭隘的通道,隐约可以听到滴水穿石的声响,还以为带错路的唰儿,早先也不确定密道可以通到哪里(毕竟好些年没走过了),直到瞧见尽头有火光,她才放松心情,跟尉迟敬德谈起来。
「现下是死马当活马医,就算不是,也只能碰碰运气。」清清喉,尉迟敬德老气横秋道:「原本师妹劫走涟漪是没什么,偏偏袁寨主为逼她主动现身,挑了各个堂口,造成航运瘫痪,连带附近商号跟著遭池鱼之殃,圣上才决定下旨,缉拿袁寨主归案,在砍头之前,我想他会想见见涟漪。唰儿,你晓得『红颜祸水』是怎么来的吗?就像你主母母女啊!」感慨地叹息,尉迟敬德一副大家夥都没救的脸,不甚无奈。
「谁?是谁?袁漱、老爷,是你吗?你来见翔儿了是不?」听见声响,乍见带头而来的尉迟敬德,神色混乱的凤翔,居然将丈夫与前夫给搞混了。扑进他怀里,她泪流满面的低嚷著:「你终究是丢不下翔儿的,我就知道。」
「是啊!」轻拍凤翔背脊,尉迟敬德见她目光疏离,料是一时心神涣散,遂顺著她答话。「为夫的来看你,女儿呢?你把她藏哪去啦?」
「女儿?我们没有女儿……没有!」摇晃著脑袋,凤翔猛地推开他,凄厉喊叫:「你不是老爷,我们没有女儿,你乱讲。」
「好好好!我们没有女儿。」少跟疯子计较。翻眼瞪天,尉迟敬德向老天祈求耐心,侧头打量拉扯他衣角的唰儿,蹙眉。「什么事?」
「我看到小姐了。」咋咋舌,唰儿很无辜的指指挂在壁上的尉迟涟漪,示意他可以先让主母「歇息」片刻,等救出小姐再让她尽情发疯也没有关系。反正像她如此狂乱的带病「老」人,早该躺进棺木里长眠;敢随意跑出来吓人,大家不用太同情她。
「好,你帮我扶著她。」颔首以示了解,尉迟敬德手一拍,凤翔脚软,旋即躺在来不及抗议的唰儿怀里,几个箭步奔向受尽磨难的女儿,他忙不迭地解开绳索,放她下来。「漪儿,你没事吧!」
「爹?」尉迟涟漪乾涸的唇撕裂,困难地叫唤尉迟敬德,心情跟著放松,她倒在他的怀里,阖眼前还在纳闷,曾几何时天空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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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沓的马蹄声几乎踩平雷火寨。忍无可忍的皇帝老头,最受不了人家在他耳边聒噪。只有听从臣下建议,带人围剿山寨。
袁灭肯接受招安最好,他要是不听话。铡铡铡,砍他祖宗十八代,看他还敢不敢扰乱经济,破坏航运。
有可能为他说项的抚远将军袁起,自然让皇上用调虎离山之计,派去攻打高丽,想要阻止恐怕有点困难,要收尸,应该还赶得上。
监斩人员就由老爱在他面前阿谀谄媚的长孙无忌担纲正好。
「即日斩首示众。」捧著圣旨,长孙无忌连招安都省下,直接宣读圣上诸多「圣命」中的最末一条,连眨眼都不必,就下了斩刑。
「你……」早就说不用听他废话,寨主还想接见皇帝派来的特使,奉若上宾,根本无稽。札木耳抖著一身横肉,他口不择言道:「雷火寨跟凤家的恩怨关皇帝屁事?他凭什么阻止咱们私了?寨主,乾脆杀了狗皇帝自立为王,省得跟他罗哩罗嗦!」
「住口!札木耳,你想造反吗?」阴郁的眼泛著利光,袁灭要不是卡在兄长奉调在外,戍守边关,嫂子和袁家子孙「留」在皇城做客,他会毫不犹豫接受他的提议。
「可是……」
「札木耳,寨主自有主张,你就别再有意见了吧!」君不回当然也看到长孙无忌变脸。啥捞子狗官,恐怕为了省事,假传圣旨。他XXXX的,要不是寨主顾忌到袁将军妻儿,他率先要他人头落地。
「皇上有旨,此次暴动全由袁寨主一人引起,只要他肯伏首认罪,其余孽可网开一面,不加追究。此乃皇恩浩荡,袁寨主,你可要叩谢圣恩哪!」撇撇嘴,长孙无忌笑容好沉又好阴险。
要人家人头落地,还叫他「叩谢圣恩」,我呸!
若不是树雷霁拉著,札木耳会打掉这个狗屁使者的头。什么玩意儿嘛!
坐在首位的袁灭一直闷不吭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还没有见到尉迟涟漪,要他死,他如何舍得?可是上万寨中儿郎的生命及其眷属也要为涟漪了跟他断送生命吗?到黄泉继续纠缠涟漪他不介意,後头跟著一大串肉粽捣蛋,可就烦咧!想想,还是他「杀身成仁」比较划算。到阴曹地府,尉迟涟漪就属於他一个人的了,闲杂人等一概清场,谁都别来扰乱。
在袁灭未意识到他的决定时,脑神经中枢已替他下达命令,当他脖子一折,四大坛主险些昏倒,纷纷异口同声叫嚷:「寨主!」
「什么?」怔仲回神,袁灭不解的环顾尖叫不断的下属。
「寨主要死,也不用死得那么没价值。这痞子八成假传圣旨,你答应他砍头干嘛!」刷地祭出大刀,札木耳觉得多说无益,乾脆以武力解决。
刀锋沈稳划过长孙无忌发髻,削掉他一坨头发,黄金色绸缎轻而易举落入他掌中,毋须递给君不回解读,被吓到口吐白沫的老头子自动掉头,屁滚尿流的滚出雷火寨。
他狼狈落跑的蠢相,让四大坛主轰然大笑。
「嗤!就说他有鬼嘛!狗屎官。有他这等货色,大唐也差不多啦!」还好他跑的快,要不然札木耳会踢花他的屁股。
「寨主,寨主,好消息,找到尉迟姑娘了。」探子急匆匆奔进,喜形於色的通报好消息,不过在情绪激动的袁灭揪住他衣襟,急声询问细节的空档,他揪住喉咙气语。「不过……尉迟姑娘有命,她--不想见寨主。」
连日来勉强打住的精神,因尉迟涟漪不肯见他,终告崩溃。袁灭跟舱数步,跌坐回虎椅,他神色恍惚喃喃自语:「她不肯见我?她真的不肯见我?」
「寨主保重。」铁彧伸出手想要安慰他,袁灭却不领情,他扫开他的手,几个跃步飞射出门,登上坐骑,他闷不吭声的往北狂飘而去。
「寨主--」札木耳想追他,君不回及时将他拉住,轻轻摇头。
「算了吧!」
「但是寨主他……」
「我说算了。」手一甩,君不回脸色悒郁,怒气腾腾的离去。
「他在气什么呀?」搔著头,札木耳被他搅和得胡里胡涂。
「寨主太任性,这次一定会出事……」拧起的眉毛打结在一块儿,铁彧嘻皮笑脸的脸部肌肉僵硬,他有预感,这回跟寨主分离,定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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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巫婆,出来,把涟漪还给我。」勒住马,袁灭冰冻三尺的声音,足以冻寒鄂国公府。
「涟漪,你敢出去,娘会死在你面前。」平静无波的陈述著,端坐厅堂的凤翔,清醒过来,又成冷酷无情、喜好棒打鸳鸯的绝情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