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惜的蹲下身,孟欢神色复杂的轻抚著含苞的花儿。
多奇妙的生命力呀,没有灌溉、没有施肥,经过漫漫长冬,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竟能自在的冒出头来,不晓得若是将温室中娇养的花儿移到外头来,是否能跟它们一样绽放?
以前的她就好比是温室中的花儿,有人呵护、照顾,让她开出最灿烂的花朵,现在她被迫走出温室,承受著烈阳直接的曝晒,真不知未来会是什么光景?她是会枯萎抑或……她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否定过自己的存在。
现在想想自己以前实在是太幸福了,不说别的,就拿最基本的生活来看吧,她既不会煮钣、又不会洒扫,更甭提生意经营的手腕,现在还有好心的孟伯一家人帮著她,但是她总不能厚颜地依靠人家一辈子吧?孟伯老了,每日攒的碎银一家三口吃用已经很吃紧了,还得加上一无是处的她,还能撑多久呢?
唉,前途茫茫呀……
孟欢轻叹一口气,失神的盯著前方。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却始终无法理出个头绪来,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依赖孟伯他们,但是若是离开,她又该何去何从?难道,这辈子她注定只能像株菟丝花,少了大树的依靠就只有毁灭一途?
「小姐、小姐……」
一阵由远而近的呼唤声将她从沉思中唤醒,她闭了闭眼沉淀一下纷乱的情绪,她缀缓抬起头来,转向发声处。
是冬雪!
看清来人后,冰冷的心注入些微温暖,她缓缓地站了起来,看著冬雪快速奔来。
「小姐,你今天起得真早呀?」
冬雪气喘吁吁的朝她奔来,嘴里急急地唼著,由她额际亡冒出的汗珠可以推测她已经找她好一阵子了。
「刚刚到你房里找不到你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
冬雪猛然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即闭上嘴巴。
该死,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看著她懊恼的神情,孟欢忍不住微微一笑,她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孟欢举手将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轻声说道:「别紧张,我不会想不开的。」
曾经,她也想过要道随爹娘的脚步离去,但是死亡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被人识破自己的想法,冬雪显得有些不自在,她红著脸咕哝:「小姐,我不是故……」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孟欢微蹙眉头。「冬雪,不是告诉过你别再叫我小姐了吗?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今非昔比,一无所有的她既没能力帮助孟伯一家的生计,反倒处处麻烦他们,这声「小姐」,她实在承受不起。
一听到她的话,老实的冬雪连忙又是摇头、又是挥手地嚷嚷:「这怎么成呢?小姐就是小姐,冬雪绝对不能直呼你的名字的。」
她认真的看著孟欢,神情十分坚定。
「我爹老是说他的命是老爷给的,当初若不是老爷慈悲,让我爹有个姓名,现在冬雪不晓得会生在谁家呢!所以这样的恩德是不能忘的。」
看著她固执的模样,孟欢既感动又无奈地笑了笑:「没关系,老爷已经不在了,你和孟伯不用在意的。」
这段难熬的时间里他们所付出的心力,已足以抵销爹爹年轻时所施予的援助,何来恩惠之说呢?
「不行、不行,老爷虽然不在了,但是我爹还在呀!」冬雪睁大双眼,一脸惊惧的说:「小姐,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爹那个大嗓门,骂起人来可凶著呢,要是让他知道我直呼小姐的名字,我的耳朵可能又要痛上好几天了。」
或许是她过于惊恐的模样太过逗趣,孟欢噗哧一笑,拉起衣袖半掩住脸。
「哪有这么夸张呀!」
「才没有夸张呢!小姐,你没瞧过我爹训人的模样吗?」
冬雪叉著腰,乌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压低声音学孟伯说话。
「我说丫头呀,这辈子你可得牢牢记住老爷对我们的恩惠呀,想当初你爹爹我,不知天高地厚,一个人离乡背井想要有一番作为,不料运气背到极点,卖字画老是乏人问津,买油伞又艳阳高照,眼看著就要饿死在路旁了,幸亏遇上心肠好的老爷,二话不说就带我回府饱餐一顿,听闻我的困难又给了我一份好差事,还帮我说亲娶了你娘,这辈子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还不了老爷对我的恩情;你可得帮爹爹多记著点儿,好好伺候小姐,别让人家说我们不知感恩图报呀!」
冬雪说著说著,突然话锋一转,声音突地拔尖。
「哎呀,你这臭丫头,我不是千交代、万交代要你好生照顾小姐吗?你别一天到晚摸鱼打混,饿著小姐、冷著小姐,你看我怎么处罚你!」
冬雪叽叽说了一串后,她叹了口气,无奈的瞅著孟欢。
「你瞧,我爹就是这么训人的,多可怕呀!」
听完她维妙维肖的模仿,又瞧她一脸余悸犹存的模样,孟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孟伯在同你开玩笑的,你不晓得他和人聊天时多常提到『我家丫头』呀!可见得他有多疼你。」
这样的亲情是她不曾享受过的,有时候她还真希望自己的身分能和冬雪对调呢!
「是吗?怎么他疼我的方式这么奇怪?」
听著她的嘀咕,孟欢再也藏不住笑意。「你还说,小心孟伯就在你身边呀!」
瞧见她眯成弯月般的瞳眸,冬雪也跟著笑了。
「放心,虽然我的嘴巴动个不停,但是我可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哦!」她停一下继续说道:「倒是小姐你,一笑看起来气色就好多了,以后别吝啬你的笑容!」
听到冬雪体贴的话,孟明明白她的心意,感动的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冬雪,谢谢你。」
还好,她并不是孤单的面对这一切,冲著冬雪的一番好意,她就该赶紧振作起来才是!
瞧孟欢眸里又闪过两道精光,冬雪善解人意的说:「别谢我、别谢我,否则让我爹听见了八成又会说:你这饶舌的丫头又和小姐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浑话了?」
孟欢对她的古灵精怪著实没辙,她摇摇头笑而不语。
冬雪抬头看了看太阳,又继续说了起来:「好了,我们进屋里去吧,娘应该准备好早点了,早晨的阳光虽然不烈,但是晒久了还是会昏的。」
见她欲来扛扶自己,孟欢摇了摇头。
「好久没这样晒晒太阳了,我想在这儿多待一会儿,想些事情,你先进去吧,免得真的晒倒昏了。」
闻言,冬雪马上回答:「不会、不会,你瞧我,身体壮得很呢,才略一会儿太阳不可能昏过去的啦,倒是小姐你看起来精神还不是很好,应该多休息才是,更何况,哪有主子还没休息就让丫头偷懒的事情呢?」
听完她劈哩啪啦的一串话,孟欢还是摇头。
「冬雪,我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娇弱。」孟欢下意识地挺起背脊,一双澄澈的美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还有,在我眼中,你和孟伯都是我的亲人,别再说什么主子、丫头的了,孟伯年纪大,要他改喊了大半辈子的称呼恐怕很难,但是你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姊妹,你若执意把关系分得那么清楚,岂不是存心折煞我吗?」
「这……」冬雪为难地看著她,脸上有著疑虑,「可是我爹……」
「别让孟伯知道不就成了?」见她仍犹豫不决,孟欢加了把劲儿。「难道,你甘心做一辈子的丫头?」
经过这些事之后,她已逐渐看淡名利富贵,有权有势并不一定会幸福,她宁可自己平凡些,过起日子也踏实点。
迎著孟欢的凝视,冬雪知道她固执起来也是拗得很的,而且说实在的,她的提议颇令人心动,遂点了点头。
「嗯,谁教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总是说不过你的,不过……」见孟欢的眼睛为之一亮,冬雪连忙加上但书,「小姐,你知道我胆子很小的,为了不让我爹发火,你就别再要我改称呼了好不好?」
孟欢想了一会儿,她不忍打破这新关系,遂爽快的点点头。「好吧,我就当作你是在叫我小姊姊吧!」
「小姊姊?那我不是吃亏了吗?我爹说我虚长你好几个月呢!」
瞧她忿忿不平的模样,孟欢忍不住笑了出来。
冬雪一脸无奈地说:「算了、算了,小姊姊就小姊姊吧,总比当丫头好!」
正当两人聊得十分愉快之际,一个苍老而著急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小姐、小姐!」
「孟伯?」孟欢循声望去,困惑的拧起秀眉。
奇怪,这个时间孟伯怎么会找她?瞧他慌慌张张的模样,发生了什么事吗?
孟欢还来不及问出自己的困惑,冬雪已经先发问。
「爹,你怎么来了?」
「喔,丫头,原来你也在这儿。」孟伯快速瞥了她一眼,他转向孟欢,向来从容的老脸上有著少见的惊慌与不知所措,他微抖著声音说道:「小姐,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