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误会了,我到这儿只是串串门子,你要不高兴我走便是了。”她如同局外人一样,气定神闲地晃出长廊外,隐入花丛中。
“想杀我就动手吧,你们人多势众,横竖我是逃不了了。”冰心豁出去了,假使天意如此安排,她再反抗辩解也是徒然,不如专心等死,想想看或许能到阎王爷那儿告冥状,还她一个清白。
“她是我未婚的妻子,你们说,可不可杀?”他出乎大伙意料之外地柔声相问,却猝然粗暴地将冰心扯近胸膛,怒目相迎。
这问题好难啊!“豫衡比较聪明,你回答好了。”
大老奸!
豫衡以一记卫生眼回应国师居心不良的谄媚笑容。
沃昶的问题,表面上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实际上则是对自己提出质疑。
谁也不了解他,在踞龙堡仅二十四名大将,十二名重臣中,唯一能和他共商国事的只有两位护法和国师,但这样亲近的对话也仅止于社稷大计,私底下,他连一点心事也未曾透露。
众人只知服从他,执行他下达的命令,关于他私义的感情,谁都不敢多做猜想,也无从猜想起,有时甚至连想要逢迎讨好他亦不得其门而入。
在豫衡眼中,沃昶是个行事诡谲、脾气怪怪,却大情大性的人。他有出家人民胞物与的胸怀,也难掩世俗红尘的爱欲情仇。是个十足的矛盾结合体。
在他们的记忆里,沃昶似乎从不曾为了任何人事物萦怀失据,冷热无度,只除了对她。
好不容易他肯对一个女人认真,她当然杀不得!
“请教主手下留情,”豫衡道。“此事尚有诸多疑点,寒姑娘也许是遭栽赃嫁祸亦未可知,可否交由属下去查个水落石出,届时再做计较也不迟。”
沃昶缓缓松开冰心,厉眼瞟向国师。
“属下和左护法颇有同感,恳请教主网开一面。”他最会“西瓜若大边”了,既然沃昶和豫衡都倾向暂不追究,他当然乐得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喽。
“但愿我们的疑虑是正确的,否则,你只有祈求老天爷救你了。”他冷冽饱含肃杀的容颜,直到离去许久,仍令冰心魂飞魄散。
有人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存在于不再相爱的男女之间。
冰心脸上苍凉静默,下唇硬是咬出一排雪色的牙印子,冷汗涔涔而下。
☆☆☆
“为什么陷害我?”
冰心末经通报,忽然闯入,令霍小玉有些吃惊她。以为她早被沃昶就地正法,至少也该打入地牢,怎地还能自由行动?
“因为你不该去勾引沃昶,他娶的人必须是我。”霍小玉争辩得理直气壮。
“那你也不必置我于死地呀!”冰心僵硬地直视她的眼、她的脸、她的良心。
“这点我的确很抱歉,但也要怪你运气欠佳,偏偏不巧撞破了我的计谋。”
“你的什么计谋?”真如沃昶所言,她是汉皇派来的杀手?
“不要明知故问。”霍小玉不相信她会到现在还啥也搞不清楚。
“我的确不懂,当妓女是你自己说的,掉令牌也是你自己不小心的,就算我撞见你半夜三更跑去偷窥沃昶睡觉,那又如何?我又没去跟他打小报告。”明明是自己品性不端,还怪别人。
“是又怎样?总之,我不容许你嫁给沃昶。”她先发制人,跑到墙边取下宝剑,“刷!”地横在冰心面前。
“难不成你也爱上他啦?”
“‘也’是什么意思?”霍小玉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
“是……”她的心猛地撞了一下,是真的有所期待?
她是为了谁心甘情愿交出清白身子?唐碗?还是她自己?这一自问竟没来由地令她面红耳赤。
“瞧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你陷得有多深。笨哪,在这些臭男人眼里,女人只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他不会对你认真的。”
“是吗?”冰心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难过以示哀悼。“听你口气似乎不喜欢他,却又为何不让我嫁给他?”
“谁说不喜欢他就不能嫁他?”她目光闪烁,似乎另有隐瞒。
“死鸭子嘴硬。虽然俗话说,戏子无义,姨子无情,你也不是——”
“我不是婊子!”霍小玉大吼。
“又不是啦?那你是什么?贼子?大盗?女流氓?还是跟我一样的倒楣可怜虫?”
“你是真的不了解,或是佯装糊涂?”霍小玉寸步移近,以探究的眼神端详着她。
她不信她真的没察觉。
蓦地……
颈项间,寒森森的剑光一闪,武器架在冰心的要害上。
“你仍是非杀我不可?”轻轻一动,那剑硬是强行抵住,在她白细的颈间割裂了一道口子,鲜血马上流出,沿着锁骨,悄然晕化于襟口的懦衫上。
“一等一的杀手是勿枉勿纵,虽然你是局外人,为了任务,我只能说抱歉了。”霍小玉狠着心提起剑把,朝着她的颈项挥去!
冰心秀目圆膛,怔仲地望着她。
“把眼睛闭起来,不要瞪着我看。”可恶,害她一下子下不了手。
“噢!”被人家杀还得忍受颐指气使,冰心鼻头一酸,眼泪便决堤而下。“麻烦你务必使尽力气,千万别让我死得太痛苦。”
“罗嗦!”霍小玉眼中渐露杀机。
“等等,我再问你一件事。”冰心慌忙睁开眼睛,仰着俏脸。
“你都快去见阎罗王了,还废话一大堆。”
“我想知道你只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潜入踞龙堡的吗?”她问得煞有介事。
“与你何干?”霍小玉没好气地撇着嘴。“不告诉你。”
“跟我说嘛,不然我会死不叹目,万一变成厉鬼回来抓你怎么办?”
“嘿!死到临头,你好像一点也不怕?”
“怕呀!可我武功不如你,四下又没人能够帮我,与其没出息的哀告求饶,还不如庄严有自尊的死去。”语毕,她竟然嫌站着腿痛,跃上圆桌歇会儿,两脚还非常不淑女地晃啊晃的。
“下来。”大胆刁民,竟敢在她这朝廷命官面前放肆,霍小玉气得猛喷大气。
“不要,除非你答应我死得瞩目。”等待的空档,先吃一点糕饼打发无聊时间吧。冰心好整以暇地从布包里取出一碟绿豆糕和一壶新鲜水果茶,自嚼自斟,吃得十分目中无人。
霍小玉被她烦得好想直接一把捏死她,反正她活着只会坏事。
“告诉你也无防,横竖你也没办法到沃昶那儿通风报信。”
“实话实说,不可以撒谎,阎王爷会割你舌!”
“喂,你到底要不要听?”不了解自己干么和寒冰心扯那么多,霍小玉恨恨地碎了一声。
“说脏话!”冰心的指责还带着手势。“一个女孩儿家,成何体统。”
“你管我!我要杀了你,我现在就要杀了你。”不赶快解决她,霍小玉担心自己会先被她气毙了。
“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你想遗臭万年吗?”一边拿话乱激她,一边也没闲着,三两下已经干掉整碟的糕饼和半壶茶。
霍小玉一口气提上来,相当隐忍地才把它吞回去。
“我们此次前来,共三名护卫,两男一女。你满意了吧?”终于可以杀人了,霍小玉翻剑高提,准备由上往下斩。
“慢着,先填点肚子比较有力气。”冰心将布袋用力一抖,成千上百的毒蛇、毛毛虫、老鼠倾囊而出,爬得桌脚、椅背到处毛绒绒蠕动成一片。
霍小玉吓得哇啦哇啦大叫,仓卒跳到床板上。
“你卑鄙,使小人招数。”天!她的布包里究竟还有多少法宝。
“跟你学的呀,咱们彼此彼此。”冰心端坐在圆桌上,奇怪那些恶心的小东西,居然一只都不去侵犯她,反倒前扑后进地朝霍小玉袭来。
“快叫它们走开,否则我……”她生平最怕这些软不溜丢的丑东西,慌乱之际,什么武功招势全忘得一干二净。
“再回答我两个问题”
“说。”这节骨眼就算一百个问题她都会回答。
“另外的两男是谁?”
“其中吉石上人已经死了,另外的一男,无可奉告。”事关靖乱大计和她个人的忠诚,她宁死也不招。
“去咬她。”冰心将水壶朝霍小玉床上一丢,所有蛇鼠仿佛听懂指挥,立刻大军压境。
“不,别别,别这样。”完了,整张床已经全部“沦陷”。霍小玉牙关一咬,竟盘腿坐落,甘心受死。
哇!好伟大喔。冰心没料到她是如此耿忠亮节的人,一时慈悲心大发,赶紧用壶中的“青草玉露”,将蛇鼠引到庭院去。
“第一个问题先让你欠着,等你想通了以后再告诉我。现在,你先回答第二个问题。”
霍小玉负气地只肯睁开一只眼睛看她。
“你爱他吗?”
“我……”她很想否认,但再也理直气壮不走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记不起来。沃昶甚至不曾想到她的存在。
“我嫁他是为了杀他。”这是初衷,如果她够冷血够无情的话,完成使命才是她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