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没有人知道的秘密了。高致勤有个被严令不能曝光,以免被球迷恨死的女友周叔谊,已经交往多年,认真说起来,黎桦还是他们的牵线人。
当初大一时周叔谊跟英气十足的黎桦住同一个宿舍,认识黎桦后对这位巾帼英雄非常崇拜,课余都跑来看她打球,堪称黎桦的球迷之一。结果给高致勤追走了之后,还是口口声声挂著黎桦,三人感情一直都好,高致勤还常常半开玩笑的吃黎桦的醋。
所以只要黎桦有事,就算高致勤不顾同学情谊不想插手,他的另一半也会扯著他的耳朵逼他去办。这也是为什么黎桦只要有要求,高致勤就算知道会被那个一脸杀气的顾惟军恨之入骨,也得乖乖帮忙的原因了。
外界不知道这些牵扯,老传得有声有色,说高致勤硬把黎桦从顾惟军身边抢过来,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却又不能辩驳,黎桦总是觉得过意下去。
两人并肩在晨光中沿著河堤跑,渐渐地,全身开始发热,血液循环变快,也出汗了。跑著跑著,黎桦正专心数著呼吸时,高致勤突然又开口:
“阿桦,你不是故意要玩弄人家的感情吧?”
突然听见他这样说,黎桦脚步一乱,差点跌倒。她扭头怨忿地瞪高致勤一眼。职业运动员果然不一样,虽然身体微恙,跑这点距离对他来说像散步,脸不红气不喘的,看黎桦瞪他,还咧嘴笑回来,一脸无辜。
“我跟叔谊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或想法,想谈一谈的话,可以来找我……我的意思是,可以来找我家那个叔谊啦。你们女生跟女生讲话大概比较有用。”
黎桦低头跑步,任由热流在全身循环。
“叔谊觉得你明明很在意人家,却很逞强。现在搞到两边都惨兮兮的,好像不是很有必要。”高致勤耸耸肩:“好,我话带到了,她老在我耳边念念念的,你就同情我一下吧,不要瞪我。”
“我才没有惨兮兮的。”黎桦低低答了一句。
晨光下,高致勤俊秀爽朗的脸庞上,还是满不在乎的表情:“随便你怎么说,不过,我也不是昨天才认识你。你的眼睛以前可不像这样,每天早上都肿肿的。”
黎桦只是无言,她低头,继续慢跑。
第八章
总冠军第四战,场内场外都如火如茶,黎桦照惯例置身事外。
她微蹙著眉,端坐在安静的茶艺馆里,没有电视,没有广播,她与寥寥数位客人一起分享著静谧的夜。
最近总冠军战开始之后,她因为不用到场帮忙,多出很多时间。在偶然的机会中注意到这家茶艺馆,虽然不是很显眼,店名也令人发噱:金爽茶艺馆,里面装潢却很雅致。老板是个年轻女子,留著一头乌黑长发,脸蛋雪白,五官精致,气质出众,看见黎桦,总是很和善地笑笑,也不打扰。
因为几乎天天经过,感觉又不错,所以黎桦开始在这里消磨时间。她下意识想逃离所有接触得到现场实况的机会,所以在这儿坐了一晚上,看了好几本杂志和自己带的书,心里却一直七上八下。
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担心。
担忧赵伯敬或其他队员的新旧伤势,担忧高致勤越发严重的感冒,还有……
好吧,就承认了,也担忧敌队阵中最强的重炮打击手,顾惟军的膝伤。
他还是打得很好,他的姿势、动作还是完美,可是……
只有曾经与他亲密相处,又深切关心过他伤势的她,才能从最微细的地方,看出他正为伤势所苦。
又是胡思乱想的一个晚上。面前桌上,热茶已凉,夜还未央。
忽然,手机声响吓醒了心情纷乱的她。她很不好意思地接了起来,一面对其他客人做个抱歉的表情。
是队上的专职防护员,叶老师打的。
背景还是听得见热情沸腾的加油吼叫,叶老师却压低声音,匆促地问:
“黎桦,你人在哪里?”
“我?我在阳明山上。”
“你现在可以赶过来球场吗?”叶老师简洁地说:“高致勤发高烧,总教头刚刚交代,他投完这一局下来,就送医院。你来陪他过去。”
黎桦凤眼大睁,难掩忿怒:“我早就说过,他今天这个状况实在不适合……”
“别多说了,你快点过来。”
飞车赶到球场,叶老师与投手教练陪著披著夹克、一脸疲惫的高致勤出来。黎桦的坚强此刻发挥了惊人的镇场功能,她把高致勤扶上车,一句话也没多说地直奔医院。
挂了急诊,高致勤发烧到三十八度八,还奋力投了四局的球,累得整个人毫无精神,脸色疲惫苍白到像鬼一样吓人。
医生指示要打点滴,一面还很热情地想跟高致勤讨论刚刚的球赛。
“请让他休息好吗?谢谢。”黎桦冷著脸出面干涉。
当夜高致勤就留在医院观察,黎桦联络到他的女友周叔谊,等她过来之后,殷切叮咛,还与叶老师连线,讨论队员们的状况,直忙到凌晨才睡。
睡没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她忧心忡忡地又赶到医院。
高致勤经过一夜的休息已经好了些,不过还是脸色疲惫。而高致勤的复健医师听说他住院,也还特别过来关照,和黎桦谈了一下高致勤肩膀与韧带的问题。
“不然你来看一下X光片吧。”何医生这样说。
这位何医师是韩医师的学长,也是韩医师推荐高致勤来找的,人长得沉实稳重,看诊一向非常仔细热心。黎桦点点头,跟著何医师去他的办公室。
“我找一下高致勤的病历,你先坐。”何医师招呼黎桦。
黎桦在小沙发上坐了一下,正在犹豫要不要翻茶几上的报纸,看看昨天到底打得怎么样的时候,护士小姐敲门进来:
“何医师,你有病人来喔。”
“我知道,请他稍等一下。”何医师看看手表。然后又低声交代著护士小姐:“Indomenthacine,你先去准备。”
打止痛针吗?
黎桦不是故意要听,却不由自主。
“昨天这场比赛,战况很激烈的样子,打到两队的王牌都进医院。”何医师找到了X光片,递给黎桦时,一面随口笑说。
黎桦似有预感,她的手抖得差点接不住片子,她低头,想把片子抽出来,却一直不成功。
“你先看一下,我跟我的病人讲……”何医师本来要跨出去了,却突然灵光一闪,回头:“咦,你们应该认识嘛,顾惟军之前也是韩立言的病人,而且……”
“怎么不认识。”那个魔鬼般低沉魅惑的嗓音悠悠响起。
黎桦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椎底部窜起,直麻到后脑。
“我的伤,这位小姐可是清清楚楚。”
她不敢回头,只是死命盯著眼前的X光片看。只是黑墨墨的一片,她什么也看不真确,只觉得愈来愈冷,空气愈来愈稀薄,她几乎要窒息。
“那最好,正好来讨论一下你要开刀的事情。”何医师又回头找出顾惟军的病例资料,认真地想征求黎桦的意见:“他这个右膝的前十字韧带,要开第二次了,我怀疑上次是绑太紧;还有,这是他半月软骨的片子,之前韩立言的意思是……”
黎桦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过去,她微皱著眉,认真检视著手上资料,与何医师低声商讨了起来。
顾惟军倚在门框,懒洋洋地注视著她的背影。膝盖的抽痛一阵阵袭击著他,却比不上胸口的刺痛感。
为什么?他只想问这一句。
她不是有手腕、会玩弄人感情的那种女子,他确定在自己怀中的她,至少当时,绝对不是虚情假意。
然而,为什么?
黎桦却不肯看他,不肯回应,整个人又缩回那坚硬的壳里面,不再与他有交流或联系。
“球季一结束就开刀,休息两个月,春训之前可以恢复……”
讨论到一个段落,黎桦以为顾惟军已经走了,因为无声无息了一阵子,结果一回头,才发现顾惟军还是倚在门口,完全动都没有动。
那张瘦削了些,更是刚硬的男性脸庞,有著罕见的疲累刻划在眉宇间。眼眸深邃,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安静望著她。
曾经亲密到身心都紧紧相依的爱侣,此刻隔著一小段距离,遥望彼此,却仿佛陌生人一般,连寒喧问候都不知道从何开始。
“顾先生,请你来这边一下,我们要帮你注射喔。”护士小姐过来找人。
黎桦毫无办法地注意到,他重心放在左脚,走起路来略跛的姿势。
刚刚看了资料,她的心一直在绞痛。伤势又恶化了,开第二次刀是不得不为,沾黏的情况有点严重,他……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呢?
顾惟军转身要离去,走了几步,差点跌倒。黎桦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前去扶他,任由何医师过去帮忙。
顾惟军低声道谢,他扶著何医师的肩,略略回头,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