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优先处理我的事!」威严地丢下这句话后,毫不犹豫的越过他们。
推开紧闭的书房门时,他突地想到--这里,打他有记忆以来,这栋房子里他几乎没踏足过的就是这间书房,因为男主人在的时候,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入打扰,当男主人不在的时候,这里则是深锁着--只有男主人有钥匙。
小时候他曾经调皮地转过门把,也习惯性的知道转不开,直到有一天--居然开了,当时男主人不在,家里其它人--包括母亲、佣人全都各忙各的,没人察觉到他的行为,面对这突然开启的书房,他有些不敢相信,但也没错过这个机会。
他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迎面扑来的空气有着父亲惯抽的雪茄烟味,就像闯进了巨人国一般,宽又高大的书架上摆着厚重簇新的书籍,中间则摆了一张很大的木桌跟特大号的黑色皮椅,旁边还有一张大床,一切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那样的巨大。
原来这就是父亲的书房--他终于知道屋子里最神秘的房间长什么模样了。
兴奋的情绪驱使他爬上了大皮椅,小小的身子立刻被椅子吞没,动一下,椅子便会旋转,于是蹬着桌子使力,让自己坐在椅上转呀转的,感觉整个房间也都在旋转,快乐的笑声下停地从他的嘴巴逸出。
就在转呀转的时候,突然看到父亲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笑声立刻打住。
皮椅慢慢地停下来,刚巧就停在面对门口的方向,他怯怯地迎上父亲愤怒的视线。
眼睁睁看着父亲大步朝他走过来,一把揪起他。「谁准你进来这里玩的?」
等他再回神时,他已经被拎到门外,听到父亲厉声喊着母亲的名字,不一会儿母亲便慌慌张张跑下楼。
「妳是怎么看孩子的?」父亲拉大嗓门责怪母亲。
母亲面露困惑,听了好一会儿父亲的指责才明白事情的原委,母亲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听着。
「我的书房不是游戏房,里面摆了多少重要的东西,如果孩子进来乱搞,那还得了?」
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似的打在他的身上,但身体不痛,心却很闷、很难受,只想放声大哭,恨不得用手摀住耳朵,将父亲的声音隔绝在外,尤其父亲毫不留隋地将他的错误全都推到母亲的身上……是他害妈妈被骂的。
终于--在骂了近半个小时后,母亲牵起他的手,开口说话。「既然有那么多宝贝在这个房间,就该好好锁好,不要让孩子轻易的跑进去,我还担心他会看到不该看的!」母亲淡淡地说道。
「妳说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怒冲冲地问道。
母亲冷冷瞅了父亲一会儿。「自己心里有数。」说完便牵起他的手离开,而父亲却出人意料地不再咆吼,沉静了下来。
当时他太小,所以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而母亲带他上楼后,也只是轻柔的告诫他。「以后如果房间锁着,就不要随便进去,不然受伤最重的会是……自己。」
他没有听懂母亲的言外之意,但却记下了,房间若是锁着,就不要随便进去!因为母亲说这话的表情是如此悲伤。
直到长大了,他才知道,这间书房不只是「书」房而已……而他也不曾再去开启那扇书房的门,连那种念头都没有。
父母分房,情感疏离是可预见的,父亲外遇层出不穷,也都见怪不怪,只是他从没想到父亲居然会公然的在母亲同在的屋檐下明目张胆的乱来,到底置母亲于何地?
他想--从懂事开始,他便已恨起了父亲。
而这间书房,他更恨,因为不知父亲在这做了多少对不起母亲的事!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但是--为了彻底的自由。
他狠狠、用力的推开门,站在门口瞪视前方坐在皮椅中的男人。
陈伟亨正在讲电话,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跟对方又说了几句,便把电话挂掉。
虽说是父子,两人的外貌同样出色,但陈靖睿较像母亲,有种阴柔美,而陈伟亨因长年纵欲,虽有好相貌,却已显露出堕落和年龄的疲态。
他们如两头雄狮,不相让地互视对峙着。
「你干么叫人把我抓回来?」靖睿冷声问道,竭力控制住满腔的怒火和恨意。
「我还是你的父亲。」
他嗤笑。「这种父子关系有需要再伪善地装下去骗自己吗?」
陈伟亨面无表情。「也许你不想认,但事实就是事实。」
「我不否认是事实,但你到底想干么?以为我会再继续乖乖待在这个家吗?以为我不会反抗吗?」他现在很想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毁去。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你才愿意留在这个家?当初你要我在罗明君跟你之间做选择,那我现在选你,如何?之前我并不晓得你跟她之间也有……」陈伟亨轻咳一声。「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想跟你抢,爸爸抢儿子的女人这种话传出去会笑死人,既然你要她,那就给你吧!不过只准把她当情妇,绝对不可以娶她进门,知道吗?」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考逻辑?
深吸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然他无法再说下去。「这就是你让她继续留在这的原因吗?给我?荒谬至极,你怎么以为我还会要?」
「你不要,那我就把她赶出去,不要让她成为我们父子之间的疙瘩,一切重新再来,如何?」陈伟亨往后靠着椅背说道。
「你高兴怎么对她我没意见!但即使你将她赶出去,我跟你也不可能重修旧好。」
陈伟亨沉下脸。「那你将条件开出来,你到底要如何?」
他真觉得很悲哀,为什么事情会变到这样的地步?荒谬感飙到最高点,最后忍不住低笑出声,愈笑愈大,几乎无法抑制,只是笑到最后,眼泪还是忍不住流出来。
他伸手抹去那下该有的泪水,真的看开了,缓缓抬起头,看着那提供自己一半生命的男人。「如果你可以让我妈活过来,我就愿意回到这个家。」
「啪」!猛地拍桌。「你这不是在说天方夜谭吗?死人还能再活过来吗?摆明了就是在找麻烦。」
「我不是在找麻烦,的确,人死不能复生,同样有事情发生了,就不能假装没事,这个家--是因为我妈在,所以才有意义,对你--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就算有,也在你不断无情地伤害我妈以及用冷漠对待我的情况下,消失殆尽。」他走到木桌前,手撑着桌面往下俯望。「你知道我恨你恨了多久吗?十几年了……从我上小学开始!」
这是陈伟亨第一次这么靠近看着儿子的眼睛,而其间的恨意,令他重重一惊,不自觉吞了口口水,如果他不是「父亲」,只怕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这个孩子真的那么恨他?!
顿时陈伟亨像泄了气的气球。「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可恨,他当时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居然没多生几个孩子,如今这一个却只会忤逆他?!更气的是,这回为了再婚去做身体检查,赫然发现身体在这几年应酬、饮酒过度的折磨下,精虫数目和活动力皆不足,他想再拥有孩子的机会几近于零,若非如此,他又岂会去找回这个逆子?!
「你曾做到父亲该做的事吗?」
「我让你有吃有住、用穿不愁,还不够吗?」
「这就是父亲吗?」他摇摇头。「我当你是施舍让我跟母亲活下去的『主人』,打我有记忆以来,从未曾感受到你的父爱和关怀,你知道最好笑的事是什么吗?」他顿了一下。「现在我跟你讲的话,可能是我们成为『父子』以来头一次讲那么多话,你没发觉吗?」
「是你妈阻止我去亲近你!」陈伟亨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吗?」这话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但也不重要了。「你敢说,当你偷偷带着女人回家乱七八糟的时间,不够你过来跟我说说话、关心我功课一下吗?哪怕只是一、两次都可以,但--没有,你从来都没有!」
「那是因为你愈来愈大了,我也愈来愈不认识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跟你相处……」
「既然如此,那未来就继续保持这样下去吧!」他深吸口气。「只跟你说一会儿话而已,就让我觉得--也许我们当陌生人会比当父子好。」
「你--」真是气死人。「难道你下在意我把所有的家产和财富都给别人?」
「我已经跟叔叔说得很清楚了,我不稀罕,你真的可以再娶,也可以再多生几个孩子继承你辛苦打下的事业。只不过我要提醒你,若你真的有新的孩子,请好好对他,不要像对我那样的残酷、无情。」
听到这,陈伟亨已经气得全身发抖,这就是他的儿子吗?「你真的是……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