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挽着新娘再度走出来,那个容颜是她所熟悉的,但感觉却是陌生遥远的。
再看看那个担任女主角的新娘,前几天见过了,也跟她谈过话,新娘子是个心理医生,论长相身材,绝对是她更胜一筹。跟对方交过手后,她依旧无法明白他为什么宁愿抛弃她而去选择这样一个人,若说唯一可取之处,是这个女子某些感觉和气质像极了他!在看到对方第一眼时,她就有这样的相似感。
所以--他选这个心理医生为终身伴侣,是因为他们很像吗?
定定望着他们走进去,听到乐音响起以及拉炮声,还有更多的掌声……
她的头更昏沈了。
掌声响起,就是戏落幕的时候,不过--他还是没有出来,依旧待在那个舞台上……
只是--演员不累,观众却累了,她从未如此疲惫过。
转过身,眼前一黑,昏倒在一直伴着她「看戏」的好友怀中。
……
而他依旧没来找她……
他不要她!他真的不要她了……
他们不是曾经欢欣的说过,他们之间所拥有的就是世人苦苦追寻的真正爱情--就是那种海枯石烂,生生世世不变的。
可为什么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跟以前说的完全不一样,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
为什么,她不懂?
时间和空间都是影响改变心意的因素。他选择为妻的心理医生,如是对伪装成病人的她说道。
所以是她的错吗?是……她的错吗?
啊!谁能可以给她答案呢?在她被痛苦彻底毁灭前……
第一章
「301的病患情况如何?」
「人清醒了,不过跟前两天的情况一样,整个人安静不说话。」
「这也难怪,多美丽的人,却碰到这样的事……」
「是呀!之前我还看过她的演出,到现在都还令人难忘。」
「她以后还能跳舞吗?」
「不知道……得看她伤口愈合的情况。」
「唉!这些跳舞的最怕脚受伤,尤其还是膝盖受到伤害,我看--想要再站上舞台,很困难--」
「那真的太可惜了!她跳舞真的好好看呀!连我这个对舞蹈都不懂的人,看了也好喜欢。」
悄悄走过护理站的窈窕身影在听到这段话时停顿了一下,片刻才又继续举步往前走。
身影在301病房前停下来,吴婉宜拎起挂在门把上「谢绝会客」的牌子看了一下,随即放开,伸手旋开门把走进去。
恼人的药味迎面扑来,室内一片昏暗,拉上的窗帘挡住了窗外所有的光线,整个房间暮气沉沉……
而那个半躺在病床上的人……
若不细看,会以为那只是座雕像,尤其头上包着白色绷带,膝盖关节处裹着石膏,而明明眼睁着,可明知有人进来,却还没有任何反应……彷佛真的石化了。
真的不重要了吗?这个世界除了那个天杀的负心男人外,其它的人都不重要了,是吗?
吴婉宜压下胸口的闷痛,走过去将一把已有枯相的百合从水瓶中抽起,这花才放两天而已,就已颓废至此,可以想见这房间气氛的黯沈,足以影响、腐蚀万物……
她一边走进浴室一边开口说道:「今天妳感觉好一点了吗?」
不意外没得到任何回应,说出去的话如石沈大海般,连个涟漪也没泛起,更别说会有什么波动。
将水倒掉,装上新水,装完后,她没有马上走出去,仍站在浴室里,看着镜中的自己好一会儿才开口--如在跟自己对话一般。「玫蓝,我们认识多久了?我、妳以及辰扬……」偏过头。「算算--高中同学三年,大学同学四年,然后一起出国到同个舞团习舞--到现在有十年了……十年,好长一段时间,对不?」她的声音在浴室里有力地回响着,十年的岁月让少女变女人,原先闪着像星星一般光辉的明眸,透露着对舞蹈单纯的喜爱,到慢慢的改变……
「这十年--我们一起学舞、练舞、跳舞,在一起的时间比其它人都还长,有时我觉得妳跟辰扬比家人更亲、更好,而且我一直相信--我们会一直如此下去,直到我们无法再跳、不能再跳为止!记不记得我们也曾这样说过--除非老了、再也跳不动,才停止跳舞,因此我们约定--再一起跳个三、四十年,然后在台北国家剧院办一场三人舞展,当作告别演出。」说到这,镜中人的嘴角扬起,彷佛此刻他们就站在舞台上接受欢呼,她可以听到安可声不断响起。
但掌声总有要结束、安可喊停的时候--
人从迷离幻境苏醒,回到现实。
深吸口气。「妳还记不记得,我们甚至还说过--要死就一起死在舞台上。」在说到「死」这个字时,镜中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嘴唇开始不由自主的发颤。
抬手抹去滑下的泪水,静寂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开口说道:「不过这个约定……现在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有人--先放弃遵守了。」
说完后,她拿起花瓶走出去,见到病床上的人依旧无动于衷。
哀莫大于心死,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把花瓶安置好,拉过椅子坐下,和床上的人望向同一处--灰蓝墙壁上的某一点以及随着那点散开的细裂痕。
那痕--补得起来吗?只要再漆上一层油漆遮掩?或者是得打掉重新再砌?……只是这样一来,再也不是原来的砖、原来的泥。
「辰扬自杀了!」
终于--床上的人有反应了。
黎玫蓝缓缓转过头,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开始有了水光闪动,嘴唇动了动,可终究没能发出声音--是真的虚弱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心虚呢?
「妳想问为什么?是吗?」婉宜摇摇头。「我们认识这么久,妳应该知道原因的……」霍地转向她,再也抑不住的愤恨眼神如箭般射进那曾亮着像星星光辉的眸子里。
「妳以为辰扬会原谅自己让妳受到这样的伤害吗?妳以为辰扬害妳再也不能跳舞后,他可以不自责、不痛苦吗?就算他想不如此都不行,因为上至舞团团长、其它舞者以及爱护妳的亲朋好友、仰慕妳的观众……他们能原谅他吗?--不!他躲不过这些责难的声浪,因为他责怪自己比任何人都还严重!所以他才会选择最严厉的方式来惩罚自己,用他的生命!」一口气吼完之后,泪水也流了下来。
真的心痛!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明明两人是默契那样好的舞伴,为什么在一个最简单的抓举旋转中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不仅让演出中断,更让黎玫蓝她……身受重伤,断送舞蹈生涯。
黎玫蓝瞪大眼睛,表情是震惊、难以置信的,一声啜泣从她喉头逸出,接下来她开始挣扎,想要爬下床,可却动弹不得,直到颓软无力倒回床上,婉宜冷冷看着这一幕,并未伸出援手。
她知道黎玫蓝为什么爬不起来,为什么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的手脚因为企图下床逃离这里而被缚住,以免她做傻事,她的喉咙则因大声哭喊叫闹而暂时失了声……
这人……完全不知道当她自暴自弃,伤害自己的消息传到关爱她的人耳中时是多么令人心痛难当,辰扬才会因此受不了的……
「妳现在起来有什么用?想要阻止这件事发生吗?太迟了!真的太迟了!两天前辰扬带着百合来看妳时,妳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不让他好过一点……但妳不理会,因为妳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悲剧者,所爱的男人背离对妳的承诺,跟其它女人结婚了!所以妳也跟着放弃一切,包括妳的舞蹈、包括妳的朋友!」她一边说,床上的人则一边强烈的摇头,一边发出抗议的呜咽声,泪水不停地滑落脸颊。
「不用否认!所有人都把这次的意外怪罪在辰扬身上,但--是辰扬一个人的错吗?从台湾回来后,妳就像变个人,也不注重饮食控制,体重失常,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妳的搭档辰扬岂会不知?他拚命替妳掩饰,结果他自己也因此受伤,可他没说出来,独自一人承受,也不忍指责妳,结果妳依旧不知改进……」婉宜闭上眼睛。「那天舞台上的意外,根本不是偶然而是必然--辰扬在那些日子所累积的伤,全都在舞台上那一刻爆发,失手将妳摔下。妳不要怪我残忍点出事实,因为我就在妳的身边,看的比谁都清楚,更知道这意外绝对不是辰扬一人的错,会发生这一切,根本都是妳自找的!黎玫蓝,妳让一个男人毁了妳!」说到这,婉宜声嘶力竭地吼道。
两人相识这么多年,从未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而这样难听、不顾情面的话语更从未出口过,这是第一次,只怕也会是……最后一次!
玫蓝听到这里,停下挣扎,力气已用尽,再也动弹不得,只能目光空洞的瞪着天花板,任凭泪水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