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沁笑嘻嘻地说:「阁下还真是狗眼看人低。我进门买酒,怎么可能没带钱?」
「有钱大爷也不卖!」店小二冷笑道,「有了钱便来喝酒,醉死你这臭叫化!」
「此言差矣!」边沁也不生气,仍是一脸笑意。「天若不爱酒,天上无酒星;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皆爱酒,爱酒不愧天。叫化子喝酒,天经地义!」
「咬文嚼字、废话连篇!你给我……」
店小二正想赶他出去,南飘雪却已含笑招呼:「天地皆爱酒,爱酒不愧天。你这话有意思得很!要不要共饮一杯?」
边沁虽然素知她豪爽不羁、不拘小节,却不料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竟敢招男子共饮,不由得一愣。
南飘雪似是猜到他心思,淡淡一笑,「酒淡菜薄,看来招待不了贵客了。」
「不!酒好、菜好、人更好!」边沁一笑落座。
店小二喃喃地骂道:「呆姑娘肯请你这叫化子喝酒,你当然什么都好!他奶奶的,开门不利,一早净遇疯子!」
边沁也不客气,将一壶十日醉喝得涓滴不剩,口中犹自吟道:「昨日海棠开,今朝燕子来;偶行沙际去,却傍柳阴回。酒是治愁药,书是引睡媒;吾生不乏此,外物信悠哉……」
「秀才酒量好,却酸得可笑!喝酒便喝酒,哪来这么多废话?」南飘雪吩咐店小二再送酒上来,另外又切了两斤牛肉。
「是!是!姑娘教训的是。不过酒逢知己干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秀才见了姑娘开心,话自然就多了!」
南飘雪见他几杯美酒下肚,竞醉态可掬、手舞足蹈起来,忍不住笑道:「看来秀才不仅酸,连酒量也不好,区区十日醉,就把秀才变醉猫了。」
「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自然是小人了!」南飘雪得意洋洋地说。
边沁哈哈大笑道:「孔老夫子说过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你是女子、我是小人,这可真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了。」
「谁跟你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南飘雪气红了脸,大声说:「孔夫子说的全是屁话!哼,本姑娘乃是英雄豪杰,和你可不一样!」
边沁执杯在手,悠悠地说:「喔?那倒是失敬了。」
「你不信?」
「想不到今天你这位‘英雄’竟会和我这个‘小人’同桌共饮,这……」
南飘雪心中一恼,怒道:「算本姑娘今天秽气,和你这瘟生喝酒吃饭!」
「喔?」
「姑娘平日结交的朋友全是英雄豪杰,才不像你这酸秀才这么讨厌!」
「喔?」
「你不相信?」南飘雪见他目露轻视之色,心头火起,大声说:「我爷爷就是出了名的英雄豪杰南云霁,你总该听过吧?」
「南军门血战沙场四十载,威名及于北地,秀才自然听过。」边沁挟起一块牛肉,边嚼边说:「不过你既是南军门的孙女,自然认识他,这是托天之幸,可不算什么本事。」
「哼!姑娘还认识猛将哈赤儿、儒将谢景升……」
「哈、谢两位将军都曾是南军门下属,你认识他们也没什么了不起。」边沁笑嘻嘻地说,「恐怕哈、谢两位将军也只把你当成小丫头看待吧?」
南飘雪被他说中,登时恼羞成怒起来,「才不是这样!哈叔叔他们才没有把我当成小丫头,他还说我聪明伶俐,托我……」忽然警觉自己差点说溜嘴,她立时住口不语。
这丫头倔强好胜,一受激,什么话都说出来了。看来兵部给符世休的派令,的确在她身上。边沁心中寻思,口里悠悠说道:「怎么不说话了?看来除了这些‘伯伯叔叔’,你也只识得酸秀才了。」
「我、我还认识当今声名最盛的大英雄——丐帮帮主边沁!」
「你认得‘银貂’边沁?」边沁不禁一愣。
南飘雪见终于把他吓住,便得意地傲然道:「这是自然!边大哥还很看重我呢!」
「边大哥?」边沁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
「正是!他与我义给金兰,所以我们一向以兄妹相称。」南飘雪索性瞎掰到底。
好在她自从那日听过王瞎子讲起边沁之事后,心中神往,于是天天缠着王瞎子说他的故事,对边沁的事迹知之甚详。
边沁似笑非笑地说:「既然以兄妹相称,想必你对边帮主十分了解喽?」
「当然!边大哥一身武艺惊天动地,武林中未逢敌手,而且他文武双全、风流倜傥,是江湖上著名的美男子,女子无不动心呢!」前面一段虽然是南飘雪从王瞎子处听来的,后面一段却全是她少女情怀、自己心中想象的。
风流倜傥?怎么我自己全然不知?边沁脸一红,喃喃道:「姑娘真是了不起,能认识这许多大人物,秀才佩服得五体投地。」
「既然服了我,姑娘便不和你计较了。」南飘雪满脸笑意。
边沁无奈一笑,忽然瞥见她颈项挂着几枚铜板,好奇地问:「姑娘家不戴些明珠美玉,怎么反而挂着一串铜板?」
南飘雪摸摸挂在颈项的铜板,神情忽然温柔了起来,「这是一个好朋友送我的。」
「好朋友?难不成又是什么英雄豪杰送你的东西?」边沁莞尔一笑,「不过,这位英雄也未免太小气了吧!」
南飘雪白了边沁一眼,「他虽然不是什么大英雄,在我心中,却比我义兄边沁还了不起呢!」
「喔?」边沁神色不变,淡淡一笑。
「当初要不是有他,我早就被人打死了,我娘也没钱请大夫了。」南飘雪幽幽地说。
边沁一愣,「你这好朋友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的小名叫小狗子……」
「你……你还保留到现在?」边沁好生感动。
南飘雪充满信心地说:「是呀!我娘还说只要和他有缘,一定能再见面的。」
「是啊!会再见面的……」边沁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边沁回过神来,表情不太自然地说:「没什么。」
「古里古怪!」南飘雪忽然想起兵部派令还没送去将军府,不能耽搁太久,连忙起身,抛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姑娘还有急事要办,秀才自个儿慢慢喝吧!」
「姑娘慢走,我有一言相赠。」
「喔?什么话?」南飘雪停下脚步。
「黑白非分明,忠奸难论断;文人有好有坏、武人亦有善有恶。姑娘此行务必多加小心留意。」
南飘雪察觉他话中有话,但她素来天不怕地不怕,所以也只是爽朗一笑,「多谢了!秀才虽酸、不算小人,这样可以了吧?」笑着转身离去。
望着身穿一袭淡绿衫子的南飘雪,身上不戴任何饰物,长长的头发也不结环,只用一条银线松松挽着,边沁不禁苦笑摇头,「连穿着打扮也这么随意自在,真不像个姑娘家。唉!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我的话?」
「这丫头仍是这么毛毛躁躁的,真是白费了老朽这些年心血。」萧笑文悄然来至边沁身旁,也叹了口气。
边沁笑道:「她是巾帼丈夫、豪气不让须眉,你就别抱怨了。」
萧笑文在边沁对面坐下,斟了一杯酒,叹道:「一个姑娘家上酒楼喝酒,真不像话!」
「她爽朗明快、潇洒不羁,本来就很难约束得了。」
萧笑文看了边沁一眼,莞尔笑道:「先前王瞎子和我说起,老朽还不相信。」
「他对你说起什么?」边沁好奇问道。
「说出来怕会得罪了帮主……」
边沁神色不变,淡淡地说:「边某一向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萧长老未免太小觑了边某吧?」
「帮主既然这么说,那老朽就得罪了。」萧笑文强忍住笑,一脸正色地说:「王瞎子说英雄仁义的丐帮帮主喜欢上这个爽朗潇洒的野丫头了。」
边沁一口酒全喷了出来,恼道:「萧长老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我怎会……」
「帮主别急,有话慢慢说。」萧笑文见一向落拓不羁的帮主,竟变得结巴起来,不禁笑道:「帮主这么维护那丫头,连老朽都不禁有些疑心了。」
边沁白了他一眼,缓缓地说:「小雪虽然不羁,可终究还是个女孩子,你这些玩笑话边某虽不在乎,但传了出去,可是会坏了姑娘家名节的。」
萧笑文闻言心惊,肃容道:「老朽未思及此,真是枉读圣贤书了。不过咱们既然要盗兵部派令,刚才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为何……」
「遗失兵部派令,可是杀头的死罪,我不想连累南军门等人。」边沁原本玩世不恭的神情忽然消失不见,换上一脸精明沉静之色。「今晚边某便入将军府,盗取兵部派令。」
「那不成!无论如何都不该让帮主亲身涉险!还是老朽……」
「我主意已定,不必多说了!」边沁双眼亮若寒星、锋芒逼人,但一闪即逝,随即又回复一贯的落拓不羁。「符世休虽然好色贪杯,治军却不含糊,将军府不是你们闯得了的,还是由我亲自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