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霁却已发现妻子目中含泪,握着簪子的手颤抖不已,担忧地问:「怎么回事?这簪子有什么问题?」
南夫人哽咽道:「这、这簪子是我送给媳妇的见面礼!」
众人闻言,尽皆失色,南云霁也激动起来,「你、你没看错?」
「不会错的!这簪子还是我特地请巧匠打造,亲自为媳妇簪上的。」
南飘雪又惊又喜,问道:「伯伯的媳妇,不也就是谢叔叔的女儿?」
「是啊!当初他们新婚燕尔,恩爱美满,没想到你伯伯却不幸战死沙场,」南云霁长叹一声,黯然道:「你伯母受不了打击,犯了失心疯,从此不知所踪……」
「伯母的簪子在边大哥手上……难道他是伯伯的儿子?」南飘雪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南云霁夫妇闻言,都不禁一震。
南夫人激动地说:「一定是这样!媳妇失踪的前几天,一直说恶心想吐、吃不下东西,想必是有了身孕,却不好意思开口。」
南云霁目中含泪,仰天长啸:「老天总算待我南家不薄,为我南家留下一线血脉!」
哈赤儿也是热泪盈眶,一瞥眼间,却见南飘雪忽然板起了脸,嘟着嘴不说话。「怎么?你不开心啊?」
「爷爷奶奶有了孙子,南家香烟得续,我当然开心,可是……」
「可是什么?」三人异口同声,齐声发问。
南飘雪幽幽地说:「可是边大哥若是恢复姓南,我也姓南,这下子他怎么娶我为妻?」
古代礼法森严,同姓为婚更是悖礼。众人一愣,没想到小雪心思竞转到这上头来,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想不到你们死到临头,居然还笑得出来?」冷冰冰的语调缥缈幽远,一条人影赫然出现在牢房门口。
南云霁沉声问:「是谁?」
「是我,莫知儒!」莫知儒缓缓地走近,幽微的灯火映照在他脸上,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可怕。
南飘雪强抑愤怒激动,冷冷地说:「你来做什么?」
莫知儒凝视南飘雪,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讥讽之色,「女儿明天就要身首异处,我这个做父亲的,好歹也该来送送行。」
南飘雪杏眼圆睁,怒视莫知儒。南云霁轻叹一声,淡淡地说:「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早就怀疑你没死,只是万万没料到,你竟会成了南云霁的孙女。」莫知儒语调淡漠,不带丝毫感情,「那日金銮殿上相见,我已经可以确定她就是婉娘的女儿……」
「宰相今晚来此,不会只是看看小雪这么简单吧?」南云霁缓缓地说。
「喔?」莫知儒忽然笑了起来,「我来看你们,还会有什么事?」
「你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不找个人炫耀一番,岂不是无趣得很?」
「是吗?」莫知儒挑眉道。
「你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吗?老夫早已经知道,勾结燕支、引兵入关的幕后主事者,其实不是符世休,而是你!」南云霁直视莫知儒,一字一字地说:「当朝宰相莫、知、儒!」
莫知儒渐渐笑不出来了,「你知道是我?」
「我本来也没想到是你。」南云霁缓缓地说,「只是你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不该要皇上定谢景升的罪。」
「为什么?」
「因为谢景升没参与谋反,其理甚明,你不是笨人,应该更是清楚!」
莫知儒恍然大悟,叹了口气:「我的确太急了些,连那个昏君都看得出来的事,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你承认了?」南云霁感叹地说。「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想要请教宰相。」
「你问吧!」
「你是公主驸马、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做宰相虽然过瘾,还是难免要看昏君脸色,我早就有些不耐烦了……」
「你想做皇帝?」南云霁摇摇头说,「你怎么不看看你身后之人是谁?」
莫知儒心中一凛,缓缓地转过身子,不由得失声惊呼:「皇、皇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朕要是不在这里,如何知道你做的好事?」皇上冷冷地注视莫知儒,语气寒到了极点。
莫知儒面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南云霁淡淡地说:「你想不到皇上会来?」
莫知儒长叹一声,「我的确想不到。」
「那日金銮殿上,皇上曾问我有何未了心愿……」
「你不是什么话都没说?」
「我的确什么都没说,不过……」南云霁看着皇上,目中流露出一丝感激之色,「我以血为书,求了皇上一件事。」
「什、什么事?」
「你自己看吧!」皇上将一片显然是从衣襟上撕下的布帛抛在莫知儒跟前。
莫知儒缓缓地弯下身子,将布帛拾起,只见上头沾血写了一行字:罪臣行刑前夕,盼陛下见臣一面。
莫知儒颤声道:「难道你早知道我今晚会来?」
「我不知道。」
「可是……」
「我只知道如果你真的是幕后主谋,做了一件这么得意的事,一定忍不住要向人炫耀。」南云霁淡淡地说。「而我们几个就是因为你的计谋,变成了必死之人,猫抓到老鼠,若是不在老鼠面前嘲弄一番,岂非无趣得很。」
「你、你就这么把握?」
「我没把握。」南云霁又看了皇上一眼,目中已有泪光。「我甚至不确定皇上是否会来……」
「幸好朕来了,才不至于屈杀了忠臣。」皇上脸上竟也有了愧色,「你为国征战数十载,朕居然信不过你……」
「皇上今晚肯来,臣已是感激涕零。」
莫知儒看着皇上,忽然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恳求道:「知儒一时糊涂,求皇上看在公主的分上,饶臣一命。」
皇上冷冷地说:「你还想活命?朕视你如子、委以重任,你却通敌叛国、意图谋反?朕要将你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吩咐左右,「将他带下去,押入大牢!」
被侍卫拖着走的莫知儒忽然疯狂大笑,「我死了,你这昏君也别想活命!哈!哈!哈!燕支大军马上就要来取你的项上人头……」笑声凄厉可怖,回荡在地牢中,终至不闻。
皇上闻言变色,良久良久,才开口道:「朕此刻实在无颜见你之面,然而国家社稷危在旦夕,只有拜托老将军……」
「有事则用、无事则废,皇上真把我南家视做娼妓般任人呼来唤去吗?」南飘雪气愤地开口。
「小雪,不得无礼!」南云霁诚惶诚恐,磕头谢罪,「小雪无知,求皇上不要见怪!」
皇上被南飘雪顶撞,不由得神色尴尬,黯然道:「南姑娘说的没错,朕识人不清,险些冤枉好人,实是有愧于心……」
「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皇上这么说,老臣感佩万分。」南云霁肃容道,「何况臣蒙皇上知遇之恩,现在社稷有难,臣理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八章
京城近郊连日大仗,杀声震天、征尘蔽日,只见血流成河、尸骸遍野,说不出的骇人可怖。
南云霁用奇计、设埋伏,虽然杀敌无数,却也身披刀创箭伤十八处;哈赤儿更血战断臂,命在旦夕。京城守军折损大半,情势已是岌岌可危。
而南飘雪率兵五千坚守「卧龙坡」,却遇上燕支大将南宫擎天领十万大军来攻。也不知厮杀了多久,只觉得月亮升起又落下了,燕支兵却越杀越多,犹如蚂蚁般不断涌上。
久战的南飘雪忽觉全身浑似火炙一般,肩上、手上、身上、腿上无一不痛,手一软,青竹枪落地,人也栽下马来,敌兵又一刀砍来,南飘雪凄然笑道:「想不到我南飘雪今日居然会命丧于此,可惜不能再见边大哥一面……」
电光石火间,一骑如风杀奔而来,骑马之人迅速架开砍向南飘雪的刀,一伸手,已将她拉上自己马背。
南飘雪睁开眼看了那人一眼,不由得喜极而呼:「边大哥!」
「我不眠不休地日夜兼程赶来,总算没来迟!」边沁纵马提刀,在燕支军中左冲右突,当者无不披靡,然而望向南飘雪的目光,却又温柔似水。
「你怎么会来?」南飘雪浑身乏劲,懒洋洋地倚在他怀中。
「你在这里,我自然也在这里。」边沁举手间,连杀三名燕支兵。「我答应你要亲自上门提亲,当然不能食言,否则……」
「否则什么?」
边沁目光闪动,促狭地说:「否则你一气之下,嫁给别人,我不是没了妻子?」
「贫嘴!愈来愈不老实,谁说我一定要嫁给你?」南飘雪双颊绯红,白了他一眼,却见他满脸风霜之色,形容憔悴,不禁担忧问道:「你的伤呢?全好了吗?」
「总算边沁命不该绝,遇上了‘赛华佗’巩悬壶。」边沁舞刀如风,似一轮光圈般向敌军杀去,燕支大军抵挡不住,阵脚大乱,刀损剑折、丢盔弃甲。「那日巩大夫刚巧回杭州访友,也在西湖上看热闹,我和他是老朋友了,他自然非救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