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含蓄笑说。
挑高一眉,简芬芳的黑眸瞇了瞇。「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
壬虎微诧,自己方才说错什么了吗?
「你就是太闷葫芦了,什么想法都往心里放,话也只讲一半。嗯,不是说要你学杜云乔老师那样风趣、幽默、擅于与人相处,不过有时候你真的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该怎么说呢?彷佛很难接近的样子。」
「我吗?」
壬虎不知道在她眼中,自己竟是难以接近的人。
弘桃小学中,三十人左右的教职员里面,半数都是已婚且步入中年的老鸟。算得上同年代的简芬芳和自己,因为兴趣、话题、想法都颇为相近,因此她到弘桃没多久,他便已经喜欢上她。
放学后,他常邀她去看独立制作的电影、去名不见经传的美味小店吃饭、或是到阳明山去看夜景,这些在外人眼中的「追求」动作,简芬芳也不曾拒绝过,于是「自然而然」地,他们似乎成了「一对」。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只牵过她的小手、点到为止地亲吻两、三次,还没有发展出进一步的亲密关系,但他觉得这是很正常的。洁身自爱的女性,本来就不该轻易地和男性产生肌肤之亲,所以他也不介意简芬芳从不请他进家门喝杯茶,或是不到他家拜访的行为。
他一直以为她是现代难得一见,深谙「矜持之美」的女性。
在他脑海中,也已经开始盘算着交往多久后,可以向她提出婚约的请求?该买什么样的戒子才能讨得佳人欢心?
……但是听到她的这几句话后,他莫名起了疑心。
简芬芳的心意,或许并不和自己同调。也许……是自己太过一厢情愿地认定她是他的女朋友?
毕竟,他们从未交换过什么「我爱你」的誓言。以前他以为没有这必要,她应该会明白自己的心意,况且要把「爱」字挂在嘴巴上,他总觉得有些怪。爱或喜欢,都不该是用嘴巴说,而是用行动表示的。
但,真的是这样吗?
会不会……自己的行动并未让她了解?会不会……她只把他当成好朋友?会不会……她根本没把自己列入「婚姻」的对象中?
壬虎不由得皱起眉。
霎时,明朗的夏阳也黯淡了几分。
「嗨,我刚刚是不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啊?两位老师该不会偷偷在讲我的坏话吧?速速招来!在说我的什么坏话?」
肩并肩的壬虎与简芬芳中间,一名男子大剌剌地隔开介入。
「杜老师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啊?」简芬芳的双颊瞬间泛出微红,嗔怒地翻着白眼说:「还有,你说谁在背后说你的坏话来着?我和柴老师都不是那种人好吗?少乱栽赃了!」
「哎呀,好久不见,我们的小芬芬怎么还是这么丁点儿大呢?暑假没有乖乖地天天喝牛奶,会长不高喔!」有着浓眉高鼻的深刻五官,以及令许多女人无法抗拒的孩子气般灿烂笑脸的男人,在颊边秀出个小酒窝,亲昵地把手摆放在她的头顶,取笑说道。
「杜、云、乔!」
简芬芳双手插在腰上,才一怒瞪,便让男子发出爽朗的笑声说:「哇,好可怕!小芬芬要喷火了,我还是快溜吧!」
「谁要喷火了?杜云乔你给我站住!」
一转眼,简芬芳追着杜云乔的背后走远。
和他给人内敛、含蓄、严肃印象恰成反比的,是向来有如孩子王般在校园中纵横的典型白马王子杜云乔。无论是他幽默风趣的谈吐、或玩世不恭带点洒脱的举止,以及那种人来疯的个性,都让晚壬虎一年进入这间学校任职的他,迅速地窜升为校内最有人气、最受欢迎的男老师。
论外观,长相甜美的简芬芳与同样长相英俊又讨喜的杜云乔,或许更像是一对恋人也不一定。
尤其……看着他们笑闹走远的身影,他心头不由得生出这样的想法--假使我的情敌是杜云乔,恐怕在别人眼中看来,我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电灯泡吧?这个念头让他摇了摇脑袋。
重要的并不是他人眼中的看法,柴壬虎提醒自己,下次要找个机会和芬芳好好谈清楚。一个人烦恼,也不会烦恼出什么好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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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柴老师!」
在壬虎刚要走进职员室前,一名绑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挥动着手将他叫住。「快点!不好了,有人要掉下来了!」
「什么?谁要掉下来了?」
一头雾水的壬虎还没问个清楚,就被小女孩拉着跑。「快点、快点!不快点去就来不及了!」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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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仿效着无尾熊般抱住树干,风晓旸的脑海中,蓦地晃过母亲今天早上的「铁口直断」--
「晓旸,妳今天有土难,记住不要穿皮鞋出门,要穿著运动鞋,或许可以让妳免去『灰头土脸』的灾厄。」吃早餐时,母亲大人开启尊口道。
「妈,今天是学校开学日,妳要我穿著运动鞋去学校,未免太不成体统了吧?」指着自己的一身保守套装。天知道为了给学生们一个好印象,她可是翻遍了衣柜,好不容易才找出这一套衣服的。
「那套装的颜色不好,草绿色不适合。噢,宝贝……」母亲掩住额头,一副几欲昏厥的样子。「我不是昨天就告诉过妳,最好穿鹅黄或浅黄色的吗?」
「又是什么今日幸运色吗?妳明知道人家衣柜里的衣服不是白的就是黑的,要我穿什么黄色嘛,根本是存心刁难我。」就连身上这套,也是前两天特别去买的。
晓旸把手上的三明治一口气塞入嘴巴,再不出门,不知铁口直断的母亲又要说出什么话来了。
「我吃饱了,去上班了。」
「慢着!晓旸,妳没把护身符带在身上……」
趁着母亲还没来得及拦下前,晓旸一溜烟地跨上自行车,径自往捷运站出发。开学第一天,她可不想成为迟到的老师。
然而,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她万万没想到,太早到校会成了今日厄运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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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母亲的算命,十有八九都不会获得验证,可这一回还真是该死的准确啊!
望着距离地面约两、三公尺的高度,她知道若是现在把手松开,肯定会跌个七荤八素。唉,早知道就不逞强地爬到这树上来取那颗天杀的羽毛球了。
抢得开学头一天第一位到校教师的荣誉后,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职员室内,晓旸闷得慌,索性到操场上活动筋骨。刚好有几名早到的小朋友在打羽毛球,于是她一时兴起地加入,压根儿忘记自己从过去就有「羽球杀手」的封号。
凡是到她手上的羽毛球,都会被她一拍杀到半天高,甚至杀到无影无踪……没有准头的差劲羽毛球技术,使得以前念高中时还被体育老师死命拜托,要她绝对不能再碰羽毛球拍。
可惜当时她没想到这一点。
连续好几球都平安无事地在空中飞来舞去之后,她忘情地一杀球--噗咻,那颗球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呀飞呀,飞得既高又远,然后,几个人哑口无言地看着那颗球飞到了校园中的大树上,卡在小枝枒间。
如果不是那几双无言控诉的小眼、如果不是身为教师的立场让自己下不了台、如果自己的脸皮能厚一点……她当时只能无可奈何地虚张声势说:「不必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棵矮树,我三两下就可以爬上去,把那颗羽毛球拿下来,还给你们!」
于是乎,在那些小眼睛的眈眈注视下,她鼓足勇气,暂时拋开自己有惧高症,离地一公尺就会想尖叫的毛病,使出吃奶力气地攀到树身上,踩着一根不甚牢靠的细枝,慢慢地爬到能构到羽毛球的高度--
悲剧,就在眨眼间发生。
承受不住她重量的细枝发出哀鸣,喀地一声断裂。她靠着求生的本能,火速地抱住最靠近自己的大树干,整个人横勾悬在上头。
就这样……该要纵身跳下,让自己摔个狗吃屎?或是该抱着这根树干天荒地老直到白头?晓旸还在犹豫当中。
「老师,妳等着,我去叫人来救妳!」一名好心的小女孩,大概看穿她进退不得的困境,自告奋勇地说。
不过,那也是五分钟前的事了。
晓旸的双手逐渐麻痹,早知道今天会有这种悲惨的遭遇,起码换上母亲大人指示的球鞋,而不是好面子地穿这双矮跟黑皮鞋,感觉它们随时要弃自己而去……老天爷,要是这回她风晓旸大难不死,下次她保证一定不会再违背母亲大人的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