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的宣告——她将嫁的人,还是他泽渡凉。
暗的自讽——婚姻大事,他毕竟没有自主权。
「这么说来……我要嫁的人还是你?」明知故问,她故意露出失落与无奈的口吻。其实她早就从泽渡幽并口里得知,泽渡爷爷不可能会答应他们随便做的决定。她只是不高兴,他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才和他拗脾气比谁沉得住气。
要嫁的人肯定是他,她就有一辈子的时间和他较量,才不怕他不投降。
「没错!是我,在那些顽固者无理的要求里,也只有我可以娶你、要你——你只能对幽并死了心!」听出她的失望,泽渡凉顿觉郁结气闷,满缸的醋火窜升。
漠视、生气、恼恨——不代表他对她毫无感觉了呀!
「嫁给谁,对我而言差别不大。」她回他一笑,彷佛怕气他不死道。
「反正这桩婚事是为永井家报恩,从来也由不得我选择对象。」他愈在乎,她报复的快感愈盛。
光看他漂亮的脸孔揪拧,被她气得青青白白的也够有趣了。
从她话里,不难听出她对幽并并无感情;然而,就算是松口气,泽渡凉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为了报恩,她可以牺牲自己,教他也高兴不起来。
他想要的,不是交易般可笑的感情。
去她的选择,去她的报恩!让人可恼又可恨!
忽然伸出一手,抚上了他不带好气的俊脸,永井惠兀自笑道:「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老是闷闷的吓人不好吧?kevin是懂得笑的人才对。」不笑的他,冷得像是真的傀儡娃娃,让她怀念起初识时爱笑又温柔的凯文。
现在的她不禁猜想着,如果不曾先认识了「凯文」,今日她和泽渡凉之间,是否有所不同,达成了协议结婚便各过各的生活?
只见着了他这不带感情的一面,她还会爱上这个对人冷漠的未婚夫吗?他呢?是否会爱上她这个由他人作主来的未婚妻?婚礼在即,她却疑惑更深。唉,也许最初的他们,就是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才会轻易接受了彼此的存在……
是同类,只是表现在外的形象不同罢了。
贪恋她指间温柔的触感,泽渡凉就这么一瞬也不瞬地瞪着她的脸。
她在耍他,肯定又在耍他了。
这个笑里藏刀的女人。
良久后,泽渡凉才干涩地挤出了话:「摸够了吧!」
「我忘了,Kevin已经死了。」收回小手,她似有感叹的模样。
「你在诅咒我?」绿眸一凛,他问得很冷。
「以你天之圣子的身分,我诅咒得了吗?」挑起眉、喟然而笑,她幽幽地道:「你别诅咒我,我就谢天谢地了。」事实本是如此。
沉默两秒,他突然道:「我从不诅咒人。」
「对不起……」收起了笑容,她认真地道歉。
「我不该这么说的。」不为什么,只为他眼底那抹受伤的神色,彷佛是背负了压抑多年的梦魇。或许……他从来不愿意当天之圣子?就算想要欺负人,她也会看情况。
人哪,最悲哀的便是身不由己。
那悲哀,她何尝不懂,岂会在此刻火上加油。
彷佛若有所思,泽渡凉深沉地瞥她一眼,不再赘言便转身离去。
哪个是真正的他……哪个,又是真正的自己?凝视着他萧冷远去的背影,永井惠的嘴角扬起了涩涩然的苦笑,怕是花一辈子也没有真的答案。
「原来,他才是你要嫁的人?」熟悉的声音响起,苦涩的笑容再转身前退了,转过身后永井惠只剩满脸温和的笑,眸中又闪着恶作剧的神采。
「绘子姊,偷听人家说话是不道德的哟!」发现泽渡幽并不是她要嫁的人,菜绘子……显得很高兴嘛!啧啧,身为好姊妹呢,她怎能让菜绘子独自暗爽到不行?害她憋到得内伤就不好了。
「谁偷听你们讲话了!」圆眸一瞪,永井菜绘子双手环胸冷哼,理直气壮地道:「泽渡家有谁不准这条路走人了吗?」就算心虚,她也不会在永井惠面前表现出来,助了她贼兴。
「唔……绘子姊,你为什么要这么凶?我只是问问而已啊……」百般委屈样,永井惠的水眸含了雾,长长的眼睫眨啊眨,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问着。
「这里没别人在,你想骗谁啊?」莫名其妙,又假兮兮了!永井菜绘子不屑地冷哼,眉头撺了起来,不悦地警告:「你少给我装小可怜了!」这女人叫她绘子姊姊时,大多准没好事,不是对她有所求、就是要陷害她。
呵,骗你呀……还用问啊。
「绘子姊姊,其实我……」彷佛欲言又止,永井惠踌躇着。
「其实怎样?」被她弄得心情不佳、情绪不好,永井菜绘子没好气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空陪你耗在这儿,你别浪费我的时间!」永井惠这女人,就算有求于她,也不用恶心到这种程度。
变本加厉,害她心底毛透了。
「其实……」咬了咬牙,永井惠鼓起莫大的勇气般,深呼吸一口才道:「其实我比较喜欢泽渡幽并,所以想求泽渡爷爷和奶奶让我嫁给泽渡幽并。」
第7章(2)
「你说什么?」脸色丕变,永井菜绘子几乎是在咆哮。
「我说我比较喜欢泽渡幽并,既然一定要嫁到泽渡家,不如嫁给他嘛!」将永井菜绘子的反应尽收眼底,一脸无辜的永井惠忍住笑,兀自又道:「可是前思后想,这种事教我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开得了口,所以想请绘子姊姊替我去说……」
「你要我去说——」永井菜绘子再度大叫,脸都快扭曲了。
永井惠还是堆满讨好的笑脸。
「求求你!绘子姊,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除了你没人能帮我去说了……」
「我为什么要?」横眉一瞪,永井菜绘子口气极坏,只差没一口拒绝而已。
「绘子姊,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我,可是我们好歹是堂姊妹,你也不忍心看我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因而从此过得不快乐,对吧?」永井惠合情合理地说着。
为什么她得不忍心?
永井菜绘子直觉地想反驳,偏偏一对上永井惠那副忧郁的模样,明知那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的,还是犹豫起来。换个立场,她也不愿意嫁给不爱的人。
可是泽渡幽并……是泽渡幽并呀……
周日午后,泽渡家举办了茶会。
来了不少华气满身的客人,皆以隆重的打扮到来,显现对此茶会的重视。一处处就地而坐的茶席,以古朴简致的茶具衬着清幽素雅的鲜花,布置出禅境空灵的饮茶空间,使众人可从容而闲逸地烹茶、品茶、谈茶、体会茶。
品茶之前,由泽渡老爷子介绍,穿着和服的永井惠才从纸门外缓步而入,优雅地跪坐于显眼的古筝前头。知道自己美,永井惠含笑以对,从不介意人们初见她时眼中乍露的欣赏。当她十指抚琴并落,悠扬的古乐声顿时轻快飘扬,更让茶客们惊艳不已。
多绝妙的琴声美人哪!
一如传闻所言,泽渡家即将过门的孙媳妇,不但有绝色美貌,更是才华洋溢。
看!泽渡老爷子笑得多开心、与有荣焉的模样。
不难发觉,泽渡老爷子举办茶会,除了想介绍未来的孙媳妇外,更有迫不及待想要炫耀的意味。谁家将娶回如此美人会不想炫耀的呢?
门外,泽渡凉被琴声引了来,抬手制止了下人出声。
干净的音律不拖不拉、不卑不亢,柔缓得像一道温甜怡人的春泉,似乎能抚慰人心中焦躁的角落。恍惚立于门外许久,令泽渡凉彷佛重新拾回心中已经遗忘好久的自在与宁静,一种深沉的感慨遂随之油然而生。
不知何时,琴声已戛然而止,他却仍沉醉于自我的情怀未醒。
退出来的永井惠,便这么笑望着他发愣的俊脸。
「呵,令人感动呢!」耳边的笑谑,终于拉回了泽渡凉飘远的游魂。一时间,他却无言以对,很肯定琴音是出自她纤纤十指所奏,只能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她笑吟吟的脸庞。
「感动什么?」收回心神,泽渡凉显得有些尴尬地撇开眼神,无法承认为她的琴声感动,为了掩饰而冷嘲:「感动你又以完美的演技骗了人吗?」
「不,我感动的是,你会为我的琴声而驻足聆听。」没有在意他的嘲弄,她仅是温和好脾气地微笑,提醒:「但我不认为琴声是演技可以装得出来的呢!」琴音出自弹琴者所感,最能表达内心的情感,岂是演技所能假造。
不带感情,指法技巧再完美,通常仍是难以让听者入迷沉醉。
弹琴时,她是投入了自我。
该说的话说完,她转身便走不再逗留。要是他太过激动,引出了里头的人,那又有得她累了。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不做。
本想随她而去不再理会,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惠小姐,您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