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社前的广场聚满信徒,在七圣子出现后便全场肃静。
高台上划为圣堂,七流圣子伫立在那儿。
位于圣堂正位,天之圣子身着古时君王之类的尊贵白服,手持摺扇平放双膝之上,就像宇宙间庄严的发光体,宁谧沉静得让人心神向往。古老的祈福咒文,正自水之圣子恍若未曾开启的口中,如详和的梵音般渲倾于殿堂各角落、顺抚人心。
信徒如沐春风般,沉醉向往其中。
一瞬间,永井惠完全呆住了,再也听不见旁人对她说了什么。
不可能的……怎么会是「他」七圣子皆俊而美,足以教常人自鄙凡俗之身而自惭形秽;然而她惊愕的眸光,只直直锁在天之圣子那眉清目秀的俊白容颜,再也无法移开眼。
不为他的俊、不为他的美、不为他出众的身影——只为他那熟悉如灿阳的金发;只为他美如翡翠、迷离引人的绿眸;只为他是——凯文!超出最大的想像空间,她还是不懂所看到、所听到的,到底是怎样神秘怪异的宗教组织。
但错不了,她再如何眼花也错不了。
是他,真的是他!一个她感叹于难以再寻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圣堂之上。
那个给她忍不住拿来玩、拿来欺负、为她深夜守在公园的凯文,竟是他们口中——尊贵不可亵渎的「天之圣子」?教她在震惊之余,不可否认的是,她没想到一个金发、绿眸、白肤的外国人,会那么合适日本的传统古服,一身装扮彷佛天生为他而打造。
在那身高贵服饰的衬托下,他显得尊贵却反有股冰寒之气,就真像古代不易让人近身的冷面太子。但……更像以往日本人在女儿节时,放在最顶层的君偶娃娃。
美则美矣,眼眸的灵魂深处却空洞、毫无生命之人气。
当众人眼中的天之圣子,亲自上前为泽渡老爷子祈福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然而教她诧异的是,他明明看见她站在泽渡老爷子身后,竟完全腾空眼神般地视若无睹。
庄严而肃穆,他喃喃念着祈福文。
她却满心的疑惑不悦,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近在眼前的俊容。
那既啰唆又长的祷词,从他悦耳的嗓音中低低流泻;意外地并不令人腻烦,反而令人感到宁静安详,似乎真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但,除了引人入胜的声音外,永井惠彷佛从他沉静无波的脸上,看见了一具毫无人气、隔绝外界了解的冰冷面具,给她一种既遥远又冷漠的感觉。那个温和有趣的「凯文」彻彻底底消失了,只剩下拒人于千里外的陌生感。
凯文和眼前的天之圣子,彷佛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眼前的天之圣子,于她只是个真正的「陌生人」.教她不由得怀疑起来……他真的是凯文?
祈福大典结束了。
「你——太过分了!」闯入七位圣子休憩更衣的和屋,无视众人错愕的眼光,永井惠大失形象地直直冲到天之圣子——凯文眼前。不对,不该叫他凯文……他是「泽渡凉」!永井惠怎么也想不到,原来她报恩要嫁的对象,不是泽渡幽并,而是泽渡凉。
这是在开什么鬼玩笑?她竟沦为被耍、被欺的一方。阴错阳差地,从不关心多问之下,她竟然到今天才知道她要嫁的人不是泽渡幽并。听见泽渡爷爷的话、死瞪过欺人太甚的泽渡幽并之后,她非找泽渡凉问个清楚明白不可!
泽渡凉盘坐于榻榻米上,正由旁人褪脱下顶上尺长的高绾帽。
不管心中愿不愿意,他背负了众人的期望和责任。说简单些,那些信徒当他是个「支柱」,对于他的存在和一言一行持有莫名的狂热态度。
其他六圣子继续净身更衣的动作并未因她而停,却正大光明地将视线落在天之圣子和闯入者身上。六对漂亮的俊眸中,皆不掩等着看戏的期待之光。
期待着天之圣子永远淡漠如斯的脸孔,也终会丕变脸色……
反正能直闯,她必是受「长老团」允许的客人。
「永井家的惠小姐,素以大家闺秀的温柔典雅外传。」优雅地抬手一摆,泽渡凉摒退了正在为他褪下沉沉华服的使童。他像是略感意外般地看着陌生人,也只是简单地道:「今日破了『戒』?」他是在讽刺她,绝对是在讽刺她!
永井惠真的生气了,瞬间却很快地变回脸色,回复惯有的盈盈笑脸。
「能够一赌天之圣子俊颜下的『真面目』,破掉小戒又算得了什么?」好啊,要玩大家来玩!反正他是耍了她,她绝不会任人笑话。
可恶的是,亏她还为他这恶劣份子挂心整月!
第6章(2)
为她快速变脸的本事一愣,泽渡凉却依旧是冷冷的表情,似乎自嘲地道:「真面目往往狰狞而不堪,不似假相来得宜人,是吗?」没错,他的真面目,就是一个受人摆布的傀儡娃娃。
「算了,真相假相都不是重点。」他的口吻听似简单平静,永井惠却察觉了其中的无奈与悲凉。
「我只要知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她至少要知道,是不是被人从头耍到了尾。
「不。」顿口气,泽渡凉深深地凝视着她,静静地问道:「你呢?」除了他们自己,自然没有人能听得懂他们的对话。
「知道是你,我何苦?」脸上在笑,她眼中的讽意却未藏。听得出他并未扯谎,她受辱的不平衡心理总算好过许多。
似在考虑,泽渡凉只回了句:「那就算扯平了。」冷静面对、冷静处理,他始终太平静,终究还是让其他圣子失望了。
心已冷,要看他变脸谈何容易哪!
泽渡凉无意为众人带来太多乐趣。
换上简单的日式浴衣,他就直朝后廊而去。
被「甩下来」不理,永井惠仅是对所有人微微一笑,便轻轻拉上纸门,不容人离弃地跟上去。优雅、完美、镇静自持而甜美,相信她最初的失控,不会为她扣下太多的分数。不然传出去,毁了她多年刻意营造的「名声」可就不太好了。
「她的眼中无我。」看着纸门悠悠关合,水之圣子突然冒出一句。极少人能忽略他的存在,眼神略过他而不入眼,所以他好奇、感到奇怪、觉得颇具玩味。
相似的容貌,火之圣子的感觉平淡许多,心中所思内歛而深沉。
瞥了圣水绝美的脸孔一眼,木之圣子倒显出理当是如此的模样。
「有圣天在,这不稀奇。」七圣子中,只有天之圣子是金发绿眸白肤,纵使都有张人们无法忽视的皮相,圣天依旧特别容易在七人之中出线,最引人注目。
「不是吧!圣水是说完全无视喔。」土之圣子略扬浅笑,点明重点。
人们是会先将焦点落在圣天身上,但绝不会忽略掉圣水绝世的美。
五对灿亮的黑眸,极有默契地落在地之圣子拈香中的侧脸上。
「她是圣天的未婚妻。」没有回视,地之圣子只答了这么一句。
哦……原来如此。五圣子随即目露了然之意,解了惑便不再多问。他们像是从来没有关心过一般,回头随使童继续更衣净身,各自褪去一身的累赘。
那女人很「特别」,既然配得上圣天,他们的好奇即到此为止。
越级涉入过多,身分上是不被允许的。
神社之后庭,传承百年的建筑亦古色古风。
泽渡凉立于跨两院天池的小桥上,凝思的眼神锁着桥下优游自在、却被局限天地的彩色锦鲤。天人物合一的美景,映在他人惊艳的眸底恍如一幅画。
廊下走过的小童都不免偷瞧着,庆幸自己竟能欣赏到天之圣子的美。
为顾及形象,加上穿木屐也走不快,永井惠自然慢了许久,才走到泽渡凉所在的位置。不远处,看到几个小童流连不走,她停下脚步从他们身后望去。
初识时,她只觉得他是个出色的外国人,没想到他不但能完全融于日式的风格中,更彰显出他本身的特质,显得如此耀眼出众,看傻了一堆小男童。
唉唉……这样身分的人,竟然曾经为了等她,痴守公园整整一日呢!回想起来,她实在不能明白他等下去的原因。不用猜想,她也知道眼前的「天之圣子」,才是他活了多年、用了多年的面具。那个「凯文」,是没理由冒出来的一个假相。
亦或该说是——他隐藏在内心深处最平凡的自己。
「光是看,怎么不上去和他说话呢?」站在小童后头半天,他们也没发现她的存在,永井惠忍不住又想欺负人了,悦耳的嗓音如银铃般响起。没错,她正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有何成果。
被突兀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小童们个个心虚,纷纷骤然回首。
「怎么了?」被几双可爱的圆圆大眼瞪着,永井惠毫无感觉似地含笑而立,仍显得温文亲和。
「上前去,不就可以亲近喜欢的人了吗?」看到一张张小小的脸孔,都盛着满脸惊惶的表情,她感到还算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