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着自己,都是为了「报恩」哪!简单两个字,多令人颓丧无奈。有恩必报,是永井家的家训,让人不免怀疑,是为了她有今日而刻意定下。
从小的教育,教她根深蒂固的信奉、严守。
不负爷爷奶奶所望,泽渡家的老头对她很满意。
解决了老的,该换小的了……
即将见到「未婚夫」之前,永井惠在推开纸门前顿住了脚步。
她的脑海里,突然跃现了一张清俊的脸庞。不由得晃了晃脑袋以驱离杂思,她强迫自己别想得太深入,得将那张脸永远深深锁在内心的记忆盒里。
是无缘哪!才会连培养真感情的机会都这么眼睁睁地错过了。
不该多想那个人,该面对的是她的挑战。深吸一口气,将新鲜气息纳入呼吸道,镇定情绪后,永井惠才轻轻推开了纸门,优雅地跨着小步入门。
背对着她的,是一道身着紫蓝色和服的伟岸身影,正襟危坐于沉香和字画前。
仅是背影的气息,即散发出她记忆中轻轻一瞥的严肃冷酷的印象。
听见纸门拉开的声响,早知道来的人会是谁,泽渡幽并就坐姿缓缓转过身。
不出所料,是她。不用瞥向泽渡凉此刻所隐藏的位置,他也能猜想出——凉此刻必然满脸震惊错愕,对于眼内所见之事难以确信。
「泽渡先生,你好。」面对那张刚毅的酷颜,永井惠仅是礼貌性地问候,优雅地跪坐下来与他平视。就算今天去接她的人不是他本人,相信他也知道她的身分。
不然早在她出现在这里之前,也该有泽渡家的下人前来向他通报过。
对于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基本上她是毫无兴趣深入了解,在答应爷爷和泽渡家的婚事之后,自然并没有查问过有关他的资料。
然而,在永井家门前那匆匆的一瞥,已让她有了粗略的印象。
「你是永井惠吧!」泽渡幽并此刻的眸光深沉,令人难以捉摸他的想法。
「是的,可惜我是。」对于他,她少了对老人家的谦逊。
沉吟了会儿,泽渡幽并淡淡、简洁地问道:「你对于这桩婚事,有所不满?」要听不出她话里所藏的玄机,实在得是脑筋够迟钝的人才行。听她的口气,是有意把话说在前头。
凉此刻是什么表情……心中又作何感想?他真的好奇。
「泽渡先生,我们素昧平生。」像是温和的提醒,她又露出难掩嘲讽的微笑。
「就算你见过我的照片,我也不认为如此草率的允婚是聪明人该有的明智之举。」她在暗讽他不懂拒绝,害人又害己。
就泽渡幽并所见,眼前穿着传统和服端坐着、一颦一笑的举止皆优雅古典、彷佛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绝色美女,令人难以想像她的话锋会如此犀利、咄咄逼人。
传言和现实似乎颇有差距。
而且她也以为——他是她将下嫁的人?男的要他替,女的认错人,简直是乱七八糟的一对。这下子,他连解释都可以省了。
他们两个人在吻过、抱过之后,显然依旧对彼此陌生得很……
不能猜测凉会有何想法,泽渡幽并直视着她看似娇弱、其实坚毅的清丽脸庞,沉着地问道:「既然你是如此认定,为何要同意这桩婚事?」
「为了报恩。」毫无疑问的答案,她连想的过程都可省了。
「我之所以答应爷爷这桩婚事,是身不由己、毫无选择余地,为了偿还泽渡爷爷当年挽救永井家免于破产、免于一家大小从此流落街头的恩情。」她是出自于无奈,而他呢?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吗?
第5章(2)
「报恩?」从她的眼神中,泽渡幽并可以看出她并未扯谎。
「难道为了报恩,你就可以舍弃任何值得爱的人,亦或是你的未来?」如果她不知道凉是谁,等于就是放弃了他。
「这个恩我非替爷爷还不可,所以我可以。」永井惠的语气很柔,柔得比甜甜的棉花糖还软,不带感情的眼眸却冰冰冷冷的。
「但,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有一瞬间,泽渡幽并几乎欣赏起她来,觉得她配得上凉。
这种外柔内刚的女人,无论在什么样恶劣的环境都不易被摧折。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有话说在前头。」见他仅是沉默,永井惠决定一次把话说清楚:「为了回报爷爷所欠下的恩情、成全泽渡爷爷的希望,我会和你结婚;但婚姻关系只维持在泽渡爷爷的有生之年。」不难看出他对她并无爱恋之意,相信她盘算整晚的决定不会被拒绝。
「至于婚后,你的私生活我不会插手过问,希望你也一样公平待我。」挑明了说,永井家欠的是「泽渡老爷子」的恩情。所以,她希望和他当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直到泽渡老爷子毫无牵挂往生,就当是偿了欠下的恩情。
「你知道你的决定会耗上多久的光阴吗?」眸光瞥向暗处,他沉沉地问。
不能否认地,女人的青春有限,理当是耗不得。
「耗多久都是我甘愿的,你只要同意即可。」淡淡一笑,她彷佛看穿了他眼神里所藏的想法。反正她原就是孑然一身,她并不担心多余的事。
「我想,名分不会是你寻欢的障碍,你应该不会反对吧?」她要确定这项交易,方能安心入嫁泽渡家。
「不管是三年——还是五年、十年?」心有所想,泽渡幽并再度确定她的心意。如果是曾为自己的未来着想,她要的该是保障;而不是薄薄一纸、如恶意离弃又表无情的离婚证书。
「不管三年,还是五年、十年。」眸光一闪,永井惠对他微笑,不改心意的回答仍是肯定的。
达成协议之后,她离开了这个房间。
直到纸门后的脚步声远离,回身再度点燃新的沉香,让檀香稳定人心的独特木味,飘浮在沉静的空气中,泽渡幽并才打破寂冷的气氛——「她说的话,你都听见了?」直到此刻,泽渡凉才走了出来,凝视着闭合的纸门许久。
不全是谎言,但得为爷爷赌债嫁人的事,她的确欺骗了他。现在他总算能明白,为何她分手那晚会说——有些事叫「宿命」,早已更改不了。
原来是如同他的宿命,她亦逃不了。
许久过后,泽渡凉冷冷地道:「你早知道是她。」
「早知道又如何?」沉静地闭目打坐,泽渡幽并并不否认。
「为何不早说?」心乱如麻,他问得心好痛。
没有回头去看,泽渡幽并却张开了眼,静对着沉香缓缓缭绕的袅烟道:「要让人看清真相、让人觉醒有许多方法,痛悟亦是其中之一。」泽渡凉不说话了,为他不得不彻彻底底痛悟的觉醒而沉默。
赌上最后的希望,泽渡凉在曾约定的时间,来到了与永井惠初识的公园。
从凌晨六点起,不吃、不喝、目不斜视,他坐在长椅上等到了午夜十二点。等了整整十八个小时,就仅换来了十八个小时的失望低落。
被「放弃」的苦楚永远只有当事人会懂,那是一股多么难以言喻的酸涩!
「回去吧,人不会来了。」透过戴在泽渡凉耳朵里的隐藏式耳机,泽渡幽并守在不远处的房车上,在约定的时间里来接他并催他死心。
泽渡凉抬起了眼,过于沉静的绿眸底下,让人看不出任何波动的情绪。
好冷。短短的刹那间,泽渡幽并远远见着,泽渡凉将心封闭了起来。
仅仅是花上一天相处的恋爱对象,她为何能让凉有了如此悲伤的神情?难道他真动了凡心……圣灵教的预言长老,是不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神算哪!
看着泽渡凉从长椅上落寞起身,正要往车子的方向走来,泽渡幽并却看到了另一角落的白色身影,心脏漏跳一拍才看清人影,快速朝对讲机道:「凉,左边后面,她来了!」想吓死人哪!子夜里穿着白衣晃荡,没看清还以为是吓人的鬼魅出笼。就算泽渡幽并是昂藏七尺之躯的大男人,在深夜无人走动的公园里,乍然一瞥也不免受了惊。
泽渡凉的绿眸一亮,急忙朝泽渡幽并所指示的方向看去。
果真,永井惠站在那儿,直直地朝他走来。
「你还在?」对他的凝望回以微笑,她故作轻松的笑容里,彷佛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她知道他今天会来,却意外他会如此死心眼,等到了午夜十二点还不离开。
「我在等你。」他那锁住她的眼光是如此地灼热。
见他要走上前,她突然开了口:「我见到我要嫁的男人了。」
「……所以呢?」听见她有话要说的双关语,泽渡凉不得不顿住双脚。
原来……她不是为他改变了心意……
哈,他竟有所期待!
「其实,他没我想像中的糟。」眼神移向灰暗却挂满星斗的天空,她彷佛在对自己说话般低喃着:「是我当初把他想像得太糟了。」略微一顿,泽渡凉的声音跟着沉寂,平冷地问:「你不是说他是个痴肥、矮短、长得像鬼的丑男人?」多讽刺哪,她所形容的人竟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