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攸轻轻的笑了起来,愈笑声音便愈凄厉,愈教人听了毛骨悚然。
一身的夜露湿了他的衣衫,也凉透了他的心。
他还想确定什么?希望奇迹出现吗?
他想见却不能见的人竟是同一人呵!到如今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握住颜若的手时,他心底也会涌上爱恋的情愫。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染上断袖之癖了,以为自己哪里不正常,既恋上若颜,却又恋上与她神似容貌的男子;原来他不是痴、不是傻呵,而是活生生的被戏弄了。
颜若、若颜?他竟然从未想到,哈……他是何等的迟钝?蹒跚着脚步,向云攸一会儿笑一会儿凄苦的紧闭双眸,摇晃着身子朝向府走去。
***
「云攸!长孙义说你有事找我?」柳若颜立于桌前,朝一直没转头的向云攸问道。自那天去向府看他后,又已经一个多月了,他心中的伤痛该是舒缓许多了吧!
这是最后一次,她以颜若的身分来见他,从今以后她只当柳若颜,也不再多冀求什么,这一辈子该在醉君楼过,就在醉君楼过吧!
向云攸缓缓地转头,眸中的凌厉教她心中一惊。她怎么也没料到他会有这种冷凝、酷寒的眸光。
他那冷然逼人的神态,让她的心底泛起不安的预感,本能地退了一步。
这一个月以来,他发生什么事了吗?长孙义只说这一个月来,向府大门深锁、无客能进,他也不知道云攸的情况,昨日派人找他,也只是要他代为转告颜若今日相见。
向云攸没说什么,将茶钱置于茶桌上,拉起她的手就朝茶馆外走去。
柳若颜的手被拉扯得疼痛,但她却没有抗议出声,挣不过他的蛮力,她也只能任他拉着自己,踉跄地跟上他疾走的步伐。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城外的那片紫竹林,她才忍不住问:「云攸!你要拉我去哪儿?」向云攸什么也没说,就这么毫无预警地甩开她的手。
柳若颜静静地轻抚自己红肿的手腕,既然她问什么他都不说,那她就不问好了,想说话他自己会开口吧!
阳光斜射在紫竹林上,知了之音萦绕林中,本该是祥和的美景,却因突然闯入的两人,使得空气凝窒,反而成了僻冷之地。
向云攸平抚着内心的澎湃汹涌,为什么在被欺瞒得如此凄惨之后,他握住她的手时还是忍不住地悸动、还是无法恨她?甚至他竟该死的因为她红肿的手腕而感到心疼……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向云攸在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后,才冷漠的面对她。「颜若!你最近有和长孙义去看若颜吗?」
「去了几次。」她不解他何来如此一问。
强忍着胸口的闷气,他又问:「她……近来可好?」
「无病可算好?」她涩然地转身,他已许久未到醉君楼了。
向云攸突然用力地将她扳向自己,朝她怒吼:「柳若颜!你骗得我好苦!」
她彻底地怔住了,瞠目结舌的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知道颜若就是柳若颜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上次在向府的后花园?不!如果是那一次,他没道理忍到现在才发怒。
「别想告诉我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痛心疾首地推开她。
第7章(2)
「云攸……你怎么会知道?」她跌坐在地,困难地把话挤出口。
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没有心理准备,也不知道该怎么抚平他的怒气。他如此怒不可遏,是气她的瞒骗吧!她能体谅,平时或许还好,但莫亦柔过世,心力交瘁的他恐怕更不能接受这种谎言,更将她的行为视为背叛,要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了。但她不是存心的啊!该怎么解释?
向云攸强迫自己瞪着她,不理会心底想扶起她的冲动。
「我不该知道是不?好让你能一直戏弄我,直到你腻了?」他讥诮地讽刺。
亏他一直当颜若是好友,视柳若颜为难得的红颜知己,未料太过的信任让他从未怀疑他们会是同一个人;难怪颜若怎么也不肯将住处告诉自己,不就是怕身分泄露?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她玩弄得团团转,可悲的是竟然还浑然不觉,简直是该死的愚蠢!哼!就连长孙义也骗他!
「我不是……」她仓皇失措地想解释,委屈的泪光浮现眸底。
「亦柔也知道?」他冷漠地打断她的话。
柳若颜望着他,木然地点头。她蓦然发现,现在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反正他已经认定她说什么都是为了圆谎,所以她放弃解释,也不想再为自己辩驳。
向云悠凄厉的笑了起来,连亦柔也瞒着他?
不知笑了多久,他倏地止住笑,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她。「亦柔要你答应的是什么事?」
既然亦柔知道颜若就是柳若颜,那她会要求若颜答应什么事?他明白上回她说过的肯定不完全是实话。
「她说,如果有一天她必须离开,要我……代她照顾你。」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了。她明白,如果她再有一丝的瞒骗,他会对她更恨之入骨。
「所以你那天跟来看亦柔死了没有?」他冷笑道。
难怪隔天,长孙义和颜若就来探病,原来他们根本就知道亦柔病危的情况!他不是想否定他们的关心,只是太多的欺骗让他不知能相信谁。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柳若颜摇着头,痛心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从来没希望过莫亦柔的病更严重,也不敢冀望能和云攸厮守,而他这样说,却是把莫亦柔的死归在她身上,指她诅咒莫亦柔。
「你很希望有机会完成她的托付,不是吗?」向云攸逼自己忽视她的泪水,狠毒地讽刺。可是……该死!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是心疼、在乎她的泪水!
「你这样说太不公平!我不敢接受她的要求,却是你要我答应她的啊!」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冷酷得近乎完全陌生的男子,他怎么能这样讥讽她?她根本从未有过妄想。即使莫亦柔走了,她也不敢痴心妄想啊!
「你和长孙义联合演了一场这么长时间的戏,用尽方法接近我,不就是想成为状元夫人?不管是以若颜还是颜若的身分!」他鄙夷的瞪视着眼前哭得梨花带泪的人儿,强迫自己这么去想。不然,他一定会狠狠将她拥入怀中。
柳若颜咬着发白的唇摇头,满含泪水的眼眸充满了心碎和彻底的失望,她使尽力气才能稳住浑身颤抖的身体,从泥地上站起。
望了他最后一眼,她转身便要离开这一片紫竹林。
「你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了吗?」向云攸冷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缓缓地转头,以痛楚的眼神望着他,「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不是吗?」
向云攸静静的看着彷佛快站不住脚而跌倒的她。他的心正一寸一寸的在妥协,几乎要冲上前去扶她,只是固执和倔强终究没有移动他僵在原地的双脚。
「就当我是你心中所想的那样吧!我是欺骗了你,我是处心积虑的要爬上状元夫人的位置,想攀上枝头当凤凰;你要把妻子的死怪在我头上也行,谁要你相信青楼的烟花女子?哈哈!总之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她自嘲地把话说完,便踏着踉跄的步伐离去,留下愣在原地的向云攸。
别让伤害蒙蔽了眼……谎言有时只是为了害怕而圆……
莫亦柔说过的话突然掠过他的心底,让他猛然一惊。难道他……错了吗?
若颜那沉痛的眼神浮印在他心头,他蓦地抬头,她早已消失了踪影。
向云攸气愤的用手击断紫竹,手心传来的疼痛却不能让他混乱的思绪更清明。
亦柔……你怎么狠心留下怅惘就离我而去?
***
「小姐!你怎么了?」小翠一看见柳若颜的模样,就不禁掩嘴惊呼。小姐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几乎像是从鬼门关绕了一圈死里逃生似的。
柳若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醉君楼的,也不在意小翠在她耳边的惊呼,就这么让小翠扶回房,换衣、洗脸、重新梳理。
等小翠将她打理好时,她仍只是麻木的坐着。
她是怎么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惹上这痛苦的情债?是老天爷嫌她身世不够凄凉悲惨,要她尝尽人世的不堪与苦痛吗?
她向来并不信因果,但她现在却不得不以为自己的前世是罪大恶极的人!要不,老天爷怎么会要她遭受这样的苦痛?
「小姐!你不是去见向公子吗?到底怎么了?」小翠禁不住她再这么不言不语,彷佛整个人空了的模样,赶忙害怕地追问。小姐一向是有思想、有生命力,教她倾羡的呀!
柳若颜幽幽地抬起低垂的头,以空洞的眼神望着小翠,喃喃地道:「情债以泪相偿,今后东西两旁,该是情、该是债,皆已随云烟消散,不再惹得心烦……」她的心在滴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