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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包扎妥当,他就开口了。

  「全都出去!」

  「呃,头儿,您这伤厉害得很,虽说这些膏药就足以解毒,但是最好再熬些汤,让您——」

  雷贯天额冒青筋,握起拳头往桌上重敲,坚硬的石桌应声而裂,当下崩了一大块。

  「全给我出去!」

  遵从将领指示,是军人的天职,尤其是在将领气恼得有如岩浆滚冒时,他们更是聪明的选择无条件服从,全都有志一同,争先恐後的往门外挤,就怕跑得太慢,会被雷贯天抓起来往窗外扔。

  就连缩在床边的丁儿,也偷偷摸摸的滑下床,想追在人潮後开溜。

  「站住!」

  怒吼声让她心儿一缩,当场停步,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你要去哪里?」

  隆隆的脚步声来到她身後,大手拉住她的长发,强迫她抬起头来,迎视那张满是血污的怒容。

  「呃,你不是说——全部、全部出去吗?」她胆怯的低语,腿儿因为踩不到地,只能无助的晃啊晃。「那个,我也出去,让你清静些,才能好好休息——」

  他深吸一口气,拖著她远离门边,又把她推回床上。

  「哇啊哇啊,你做什么?不要推我!」她惊慌失措,本能的想抓住什么,小手在空中乱挥。

  嘶——

  这下子,连剩下那半幅红纱帐也被她扯下来,轻飘飘的盖了她一头一脸。她咿咿呜呜的挣扎,好不容易扯开眼前的红纱,才猛然发现雷贯天也跟著挤上床来了,那鹿大的身子,让偌大的床铺,顿时变得狭窄。

  「你想偷马逃走?」他怒声质问,脸色苍白,却仍是咬牙切齿,看来马上要噬人了!

  她往後缩了一寸。

  「我……我……」

  他逼近。

  「你会上鞍吗?」

  她再度蠕动小屁股,更往床内缩。

  「我……」

  「你会骑马吗?」他以泰山压顶之势,朝她逼过来,撕碎那些碍事的红纱,全扔到床下去。

  「呃,一点点……」

  「那些马匹可都是刚驯了的野马,非得是骑术精湛的人,否则根本驾驭不了。你连骑出牧场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甩下马背,不是被踩死,就是当场摔断脖子。」他把话从牙缝中挤出来,脸色愈来愈苍白,声量却愈来愈高。「你为什么非逃不可?!」最後的几个字,又是轰掀屋顶、震动八方的咆哮。

  丁儿捣著耳朵,缩在床铺的最角落,可怜兮兮的掉眼泪。「我、我、我想回家嘛!」

  雷贯天陡然深吸一口气,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敛去了怒气,突然显得万分疲惫。他握住她的脚踝,硬把她拖出角落,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刚包扎好的白布又染红了大半。

  「这里就是你的家。」他紧盯著那张抖颤个不停的脸儿,口气坚定的宣布,雄健的身躯朝著她压下——

  「哇!走开、走开啦!」她惨叫一声,感觉到他热烫的鼻息,吹进她的颈项。「你要做什么?呜呜,不要压著我!」她挣扎了半晌,双腿双手乱挥,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压著她的男人竟然毫无动静。

  咦?

  丁儿狐疑的停下挣扎,悄悄的察看,这才发现雷贯天早已紧闭著眼,沉重的身躯只是紧压著她,没有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

  谢天谢地,他昏倒了!

  大量失血,以及街未褪尽的箭毒,让他这铁打似的大男人,终於也颓然昏厥。只是他偏偏就这么坏心,要昏倒也不挑别的地方,非得压在她身上不可,几乎要把她这颗小肉包压成馅饼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箭毒的关系,雷贯天的肌肤热得烫人,那热度包围了她,烘得她的脸儿、她的身子也都热烫烫的。

  丁儿瞪圆眼儿,看著靠自个儿好近好近的脸,确定他真的昏迷不醒,这才敢开口,小小声的对他提出严正抗议。

  这里才不是我家呢……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天还没亮,北栏圈的方向就传来动静。

  几乎是第一声槌敲声响起,雷贯天就醒了。

  他睁开独眼,在清醒的瞬间就已全身戒备。直到他确定那规律的敲击,是木工们开始修复栏圈的声音,紧绷的身躯才逐渐放松。

  一团暖呼呼、软绵绵的小东西,在他怀里蠕动,本能的寻找著热源,丝滑的肌肤在他的胸膛上摩擦,小手圈勾著他不放。

  「嗯——」

  丁儿紧闭著眼儿,在梦中发出娇憨的鼻音,连双手双脚都缠了上去,圆脸摩擦著那舒服的大枕头。因为暖洋洋的梦境,她红润的唇儿微扬,弯著好幸福的笑。

  幽暗的独眼,注视著怀里那张粉嫩的脸儿,阴霾的神色中,悄悄露出些许的温度,严酷的脸部线条,也逐渐转为柔和。

  雷贯天探出指掌,那持著大刀挥砍无数恶徒,让马贼们魂飞魄散的大手,竟悬宕在那张粉脸上,略微的迟疑、略微的颤抖。

  只要一想起昨晚的情景,他的手就会克制不住的颤抖。

  他是征战沙场的猛将,危险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有生以来,他从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就连十几年前,被贼徒毁去一只眼睛,身受重伤的时候,他仍能无惧无畏。

  但是昨夜,当他冲进烈焰冲天的马厩,看见黑马悬蹄,在她脑袋上挥动时,一种椎心的力量,紧揪住他的胸口,让他无法呼吸——他从来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直到这一刻!

  想到那惊险的画面,怒火又腾升而起,雷贯天眸中的温情浩褪,神色再度恢复狰狞。他的大手探近那张毫无防备的小脸,然後用力的——

  捏下去!

  「啊!」惨叫声响起,眼儿还没睁开,她就忙著求饶。「啊,不要咬我、不要咬我!」

  好可怕好可怕,那个舒服的大枕头,突然长了张满是利牙的大嘴,还喀嚓喀嚓的咬著她的脸颊。

  唔啊!

  好疼,那枕头又咬了她一口?!

  「呜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啊!我下次再也不敢啦!」丁儿吓醒过来,瞪圆眼儿,急著想把枕头扔开,却赫然发现,雷贯天的手正捏著她软嫩的颊不放。

  原来,偷袭她的不是长了利牙的枕头,而是雷贯天——唔,那,她整夜抱得好舒服的枕头在哪里?

  盈著睡意的眼睛往下溜,瞧见两人像麻花似缠在一起的身子,粉脸霎时间羞得烫红。

  老天,她昨晚居然搂著雷贯天睡著了!

  都怪这儿的夜晚,即使到了春季,仍旧冶得不像话,她被压得牢牢的,没办法起来找棉被,为了不被冻死,只能愈来愈往他怀里缩去,缩著缩著,她不但睡著了,而且还睡得格外香甜,把他坚实的身躯当成枕头,不怕死兼不知羞的直磨蹭

  「对不起,我睡昏了!」她急忙道歉,心儿怕怕的看著那只还捏著她脸颊下放的手,急著想降低他眼里的怒气。「呃,那个,你——你是不是饿了?」

  人要是肚子一饿,就容易发脾气,更何况他的脾气似乎比其他人坏。

  只是,想到京城里那些传言,她就悚然一惊,恨不得咬掉自个儿的舌头。唉啊啊,她怎么问他想「吃」啥?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为求自保,她嘴儿不敢停,哇啦哇啦的忙著解释。

  「我、我去做小笼包给你吃吧!我做的小笼包很好吃喔,真的很好吃喔!连师傅都夸我做得好,把他的功夫全学尽了。」丁儿努力强调,想用拿手的厨艺塞饱他的胃口,换取自个儿的安全。

  像是要为她解围似的,门上在这时传来轻敲,有人扬声说话。

  「头儿,我是霍达。」

  「啊,我去开门——顺便、顺便去厨房——」眼看机不可失,她打蛇随棍上,连忙跑到门边,先把隔风防寒的毡毯,推上门旁的横鈎,才把门打开。

  霍达站在门外,独臂下挟著一本帐册,手里则端著一碗汤药。瞧见她灵巧的一弯身,从他身旁溜出去,他只是眉头一挑,眼里闪过好奇。

  「这是刘大娘吩咐的。」他递上汤药,看著头儿喝著苦口良药,视线还盯著门外,瞧著那圆滚滚的背影一路滚进厨房,主动又开口。「我跟孙兰提了,让她留心保护主母,别再让主母发生什么意外。」

  说是保护,实际上却是监视。昨晚那场火,已经烧掉牧场大半个冬季的努力,要是再让她弄出另一场火灾,牧场肯定要破产。

  身为牧场主人,雷贯天当然明白,那场火灾对牧场的伤害有多大。

  「昨晚总共损失了多少?」他搁下汤碗,浓眉一皱,瞄向桌上摊开的帐册。

  「北栏圈的半里围栏全毁,得尽快修补,修补的费用,可以用马贼们的赏金来抵。」边疆地区马贼作乱已久,成为朝廷的心头大患,官府有令,一旦抓到马贼,就能押解到衙门,换取可观的赏金。

  「预计耗时多久?」

  「七天。」

  他沉吟。

  「这七天都在北栏圈加派人手,白昼修补,夜里防备,免得让野兽溜进牧场,叼走我们刚买的那群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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