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又坐到了四楼高的阳台,然后五楼,一直往上增,近乎自虐地折磨着自己。一次次冷汗潸潸、一次次昏吐,就像……在赎罪一样,怀着虔诚到近乎卑微的一颗心,意图折磨自己来减少心里的罪恶感。
没人知道总裁这种难以理解的行为是为什么,当他习惯了可以在高楼的阳台上时,他又开始往更高处去,站在山峰上,一站就是好久、好久,静静地抽完了几根烟后。,就离开了。
那时候的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的自虐?他不敢问,只是放在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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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龙韶天终于站在山峰处时,他咬着牙,放眼望去这一片的大好河山,峰峰相连相挨,看向远处时,竟是高得连到了天际。山顶的风很强劲,飕飕刮得又冷又刺人。
他点了一根烟,目光落在一个不知名的方向。
「阿曼达,妳在吗?我来找妳了,妳看到了吗?」
吐出的烟雾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他控制不了指间的颤抖,还有心里发疯似的想念。
「这是妳喜欢的风景,我可以陪妳看了,不会再丢下妳一个人了,阿曼达……妳在哪?妳在哪?」
他动员了几千个人,到全球各地去寻找。她在台湾肯定待不下去,而纽约也失去了她的踪迹,她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离去得绝然而毫不留恋。
这两年来,他克服了自己的惧高症,体验到了一个人待在高处是怎样的滋味--萧索寂寞,彷佛尘世的声音离得很远、很远。这是长久以来,她独尝的孤单滋味吗?
怎么椎心刺骨、怎么哀嚎出声都已经挽下回她了。阿曼达……阿曼达……
眼前的阳光躲在千层云海中,使云海变幻出绚丽多彩的颜色,若有似无的环绕在他身边。从模糊的视线中,一个熟悉、苗条的身影就在眼前。
「你过来看看嘛!你看看这里的风景多好。」在前方,她巧笑倩兮,像以前一样,她总是又撒娇又恶作剧地说着。
「阿曼达……」他欣喜若狂地大喊,猛地往前踏出一步,随即踩空,他的身体往前倾,跌下山峰……
「总裁……快……来人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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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亚迪寄来了一封信,发信的地点来自于一个陌生、奇怪的地方。如果署名不是亚迪,这封看来破烂、脏兮兮的信,只怕已被丢到了垃圾桶里了。
有她的消息了吗?一双大手颤抖着撕开信封,信封里掉下了几张照片并散落一地,照片里的女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阿曼达……
她笑着,每张照片上的她看来明媚爽朗,灿烂的笑容亮得可以照亮天际,她还活着……她还活着,活得健康而快乐。
强烈的释怀几乎让他跌坐在地上。上帝啊,过往的诸神啊,谢谢你们,让她活着,让她活着!
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了行程,前往那个陌生、遥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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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多久才会到?」
这个活在闭塞山区几十年的老农民淳朴地笑了,露出缺了门牙的嘴。「再两个多小时就可以到河边的渡口,过了河后,还有三十里地就到了前泥洼。」
「我的天啊!还这么远。」同行的助理忍不住说了。「这到底是什么穷乡僻壤,刚从四川成都下飞机后,又转搭飞机过来,再搭五个小时的车子才到这里,现在还得坐船。总裁,你要找的人真的在这里吗?」
龙韶天沉默着,只有一双紧握的手微微地颤着,他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多久了?六年还是七年了?她真的在这个地方吗?在这个偏远的地方,这个陌生的土地上?
车子一路颠簸着,路从大路换成小路,柏油路也渐渐地变成了泥土地,建筑物越来越少,绿色却越来越多,满山遍野的绿看来那么清新、可喜。一直到日头爬上天的中央,才终于看到了山谷间一条宽广的河流。
「到了,就是这里,刚好碰到有人摆渡,不然还得再等几个小时呢!」
「这船只有固定几班是不是?」助理问。
「那当然啦!就是早晨,晚上送村里的人上学出门和回家,平常要渡船的话,就要等了。」
踏上渡船,摇船的是个壮实的中年人,看着他们一身衣着光鲜的样子,不禁好奇地操着乡音问:「你们是外地人吧!要去哪?」
「要去前泥潼。」
突然,从远处的山谷里传来歌声,是个女子清脆、暸亮的声音。只见那中年汉子也回以浑厚的歌声对唱回去,霎时间,山谷传来远远近近的歌声,一时显得热闹非常,
「你们就这样隔山唱歌?」助理大感好奇。
他憨厚地笑了笑。「山里人讲话嗓门大又爱唱歌,刚刚是我婆娘,叫我要回家吃饭了。」
年轻的助理张大了眼睛。「你们就这样说话?那其它人在说什么?」
「呵呵,其它人在说你们中午吃什么。」
「天啊!真是太神奇了,这里人用唱歌来讲话。」
「你对这里熟吗?」龙韶天在沉默了数个小时后,第一次开口说话问船夫。
「熟啊!这里过去十几个村子的人,我大概都认识。山里人嘛,家家户户都看过。」中年汉子好奇地看着这个沉稳、俊美的男子,肯定是人中龙凤。可惜的是,他的腿似乎下大方便,看他走路有些微跛。
「这里有没有一个外地的女子,大概二十几岁?」
「这里的外地人不多,但也有十来个,你要找的人是哪来的?」
他的胸口因期待而狂跳。「她从台湾来的,很会唱歌,不算很高……」
如果她真的在这里,那她隐瞒了多少?习惯灯光灿烂舞台的她,怎么能在这个穷乡僻壤生活?
他笑了。「这里没有台湾来的人,只有一个女的带着一个小孩子,也是外地来的,好象是南方哪的。她唱歌很好听,村里的人都爱听她唱歌。」
「她叫什么名字?」
他苦恼地搔了搔脑袋。「我想想,好象是叫……叫阿萍。对,对……她说她叫阿萍。」
阿萍……叶萍……她真的在这里,真的在这个地方!这个被群山所包围,遗世独立的地方,他的心一阵澎湃。
船慢慢地摇到了对岸,摇船的中年汉子答应用一台三轮的电动车载他们到前泥潼。
一路上,摇摇晃晃、砰砰眺的,路越来越狭小,其间,所谓的路,小得只容一台三轮车能过的大小。而在山谷间不时飘送着各样的歌声。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她就在这里吧!这个用唱歌来对话的地方。
经过蜿蜒登高的山路,远远的,终于看到了一个有几户人家居住的地方。简单的砖瓦房,称不上富丽堂皇,但却祥和安静,各家的门前小径上整齐、干净。
一些人聚集在一个小广场上,眼见着一个小女孩站在石板上,她清脆、暸亮地唱着这里的民谣。才六,七岁的小女孩,一点都不怯场,落落大方地一边唱、一边跳了起来。显然村民们已经很熟悉她的歌声了,全都为她打着拍子、并跟着她哼唱。
「这小女孩唱的真好啊!好好训练一定会红。」助理啧啧有声地称赞着,他转身向龙韶天说。
在此时,助理看到了毕生永难忘怀的一幕,像石头一样坚强的男人,似乎永远都没有情绪的龙总在此时居然……居然掉下了眼泪。而他自己并不自觉!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助理赶紧转开视线,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定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这么脆弱的他。
小女孩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她有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明亮,像没有一丝杂质的黑珍珠;她的舞姿生嫩,但富有动感,彷佛……彷佛十几年前在他面前跳舞的阿曼达。
村人看见来了两个陌生人,一时也纷纷好奇地看着他们。从他们一身光鲜的衣着,明显的看出来不是山里人,一时嘀嘀咕咕的话语友善地传来。但龙韶天充耳不闻,只专注地看着这个小女孩。
「小妹妹……」焦虑把他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了。「妳……妳叫什么名字?」
「你又叫什么名字?」她反问,大眼睛里有和他相似的眸光。
他如遭雷击,愣在当场,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这一大一小两对相似的眼睛对看着,那是龙家人的眼睛--黝黑、坚定、明亮。不同的是,小女孩的眼里闪耀着纯真和对未来的憧憬;而他的眼里流露的却是沧桑,看透沧海桑田的历练。
「叔叔……你哭了,不要哭。」她张着小手摸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的眼泪。
柔嫩的小手彷佛圣水洗涤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