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去哪里?」不是说要去公共服务吗,怎么跑到违章建筑来了?
「去探望独居老人。」他耸耸肩,顺道摘下太阳眼镜,放进裤袋里。
「独居老人?」她愣住。原本她以为像他那么活泼的人,应该是去育幼院当孩子王,没想到却跑来这种地方照顾老人。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发愣的表情,反过来问她。
「没什么。」她疑惑的看着他。「只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而已。」
难得她肯主动认错,侯衍却没多说什么,只是露出一排教人憎恨的洁白牙齿,笑嘻嘻的引她进入复杂的巷弄。
小巷内杂乱无章,不少户人家的门外并堆放了许多大型废弃家具,行走上相当困难。
她从来没想到台北竟然还有这种地方,一时间蔚为奇观,只顾着左顾右盼,完全没注意到路面的状况。
「当心妳脚下的凹洞。」
果不其然,她上一秒钟才在好奇,下一秒钟脚已经卡进坑洞,摇晃得像具木偶了。
「哇啊!」她两手拚命的挥舞,侯衍赶紧闪一边去,省得无辜被打到。
「快扶住我--」接着,她抱住他的大腿,差点把他的裤子扯掉。
看着倾倒在他脚下的可人儿,侯衍不知道该笑还该哭,她比他还会搞笑。
「幸好我今天的皮带系得够紧,要不然就精彩了。」既然不能哭,他就只好吹口哨,顺便弯腰把她扶起来。
薛海蕾不好意思的站起身,不明白自己为何老是在他面前出糗,一定是风水的关系。
「对不起,我没看到地上的凹洞。」感谢他腰上那条坚韧的皮带,否则她闹的笑话就不只这个程度。
「没关系。」习惯了。「反正妳没发现的事情太多,不差这个。」说完,他并摸摸她的头,当做安慰。
瞬间,有种奇怪的感觉爬上她全身。她困惑的仰头看他,总觉得他曾在什么时候摸过她的头,但这却是不可能的事。
「就是这一间。」
正当她努力寻找记忆中模糊影子的时候,他爽朗的笑容格外清晰。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探访的对象,我们进去吧!」不给她更多发呆的时间,侯衍捉住她的手臂,就把她拉进屋去,面对孤苦无依的老人
「这位是刘伯伯,快打招呼。」
她照例发呆,他也照例按住她的头,硬要地弯腰敬礼。她除了服从之外,同时还惊讶的发现,他对老人真的好有礼貌,一点都不像他外表那般轻浮。
接下来的时间,她就只能呆呆的听从他的分配,一会儿打扫房间,一会儿清理厨房,还有帮忙处理老人的脏衣服。
「用这个袋子把这些衣服都装起来,我们带回去洗。」侯衍神情愉悦地帮忙她把脏衣服都装进他带来的洗衣袋,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
「你自己洗这些衣服?」她看着那堆脏衣服发呆。
「当然不是了,小笨蛋。」他乘机捏她的鼻子。「我们有洗衣部啊!干么自己动手?」
「我们?」她还是听不懂。
「饭店啦!」他翻白眼。「在我们饭店的地下室有一个很大的洗衣部,我有拨出一小部分的人手,专门帮这些独居老人洗衣服。」
「可是这样不是要调派很多的人力?」还会浪费成本,她不解。
「无所谓。」他耸肩。「又不是多少钱,我付得起。」
侯衍简单的一句话,就把一切事情带过,可在她的心里,仍觉得不可思议。
她虽不参与酒店实际管理工作,也知道控制成本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依他对这个地方的熟悉度看来,他恐怕不止为这位老伯洗衣服,而是整个地区,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薛海蕾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她明白像他经营这么大的企业,多少都要懂得一些节税之道,比如捐赠那类的。但他明明可以只捐钱就好,干么还费心亲自动手照顾这些独居老人?难道,这也是公关的一种手段?
「讲笑话的时间到了,我来说个笑话逗刘伯伯开心。」
光照顾不够,还得讲笑话,薛海蕾脑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我今天讲的笑话,据称是本月最好笑的笑话。」侯衍开心的宣布,而从老人家兴奋的眼光来看,似乎等待已久。
「你快说。」老人用着沙哑的声音催促,更加证实她的想法。
他说的是一则流传在网络上的黄色笑话,内容是有关于唐伯虎跟祝枝山打赌的事。
等他说完,老人家果然开心的哈哈大笑,她也不禁跟着笑,因为那则笑话实在太好笑,害她差点笑破肚皮。
「该妳了。」
她的笑意尚未完全退去,他就给她出了这道难题,害她一时乱了阵脚。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啊!」他很严肃的点头。「刘伯伯最爱听笑话,如果妳没有说出一个笑话,就不准离开。」话毕,他并泰山压顶似的堵住门口,害她更加心慌。
哇咧--她来到土匪国了。
快想想,有什么笑话可讲。
薛海蕾拚命从脑中挤出笑话,想了半天还是只有那三个宇--想不到。最后终于灵光一闪,给她想到世界上最短的笑话。
「有、有一个教授在上课的时候点名……」她实在不好意思把接下来的笑话说完。
「然后呢?」两个大男人异口同声的问她。
「然后……」她吞吞口水。「然后教授问:有没有应到的末到……」
「再来呢?」
「再来……」她又吞吞口水。「再来班长说:没闻到……」
「接着是?」
「接着……」他们干么那样看她?「就没有了……」
一阵沉默。
薛海蕾不晓得这代表什么意思,只得鼓起勇气小声的问--
「不好笑吗?」她可是已经尽力了。
突然间屋子里面爆出一阵大笑,笑声响彻云霄。
「哈哈哈……」
要不是担心刘伯伯会因此而中风,她可能也会加入战局,她讲的笑话,实在太不好笑了。
「妳真有趣。」侯衍几乎笑出眼泪。
搞了半天,不是因为她说的笑话好玩,而是她自己本身很好笑,害她好生尴尬。
「恭喜妳过关,我们可以离开了。」大笑过后,侯衍朝她眨眨眼,暗示她离开。
她马上提起装着脏衣服的袋子,跟着他走。
「我来。」他显然不止对老人体贴,对女士的服务更是不在话下,充分显示他的教养。
霎时,她好迷惘。
他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也和传闻不同,莫非以前的海盗,都这么绅士?
「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在开车回去的途中,她忍不住发问。
「问啊!」他扬起嘴角,斜眼看她,潇洒浪荡的表情,又恢复成一副海盗模样,让她更加迷惘。
「你为什么要来照顾独居老人,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若不是她亲眼看见,实在很难相信一个家世显赫的贵公子会放下身段,帮老人洗澡擦身体,甚至讲笑话、自掏腰包帮他们洗衣服。
「一定要有好处才能来照顾这些老人吗,这就是妳的价值观?」她原想问出答案,他却倒过来问她。
薛海蕾顿时愣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就是她的价值观吗?
老实说,是的。她从小出生在富裕的家庭,接受菁英式的教育,家庭给她的观念就是利益,就是投资报酬率能不能成正比之类的思考,至于利益以外的课题,不值得讨论,遑论是身体力行。
「我……我也不知道。」这是她这段日子以来,说过最真诚也最迷惘的话,或许该是她重新调整价值观的时候。
「总有一天妳会懂的。」他也不催她,只是像之前一样摸摸她的头,感觉像对待小朋友,又带着些许亲昵的宠爱,着实教人摸不着头绪。
这一刻,她又陷入迷惘,和无尽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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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她终于可以开始工作了。
身穿饭店清洁工作人员的制服,手持吸尘器面对空荡凌乱的房间,薛海蕾真想跪下来感谢老天的帮忙。
从她昏倒在侯衍的面前那一天算起,已经过了五天。这五天中,他不是拉她去吃饭,就是把她拎去关怀独居老人,再不就拖着她去钓鱼,今天总算放过她,让她正式上任,怎能不教人欣慰?
不过,这个房间真的好大啊!真不愧是六星级饭店的手笔。
不知不觉地放下手中的吸尘器,靠近凌乱未经整理的床铺,薛海蕾忍不住低下腰摸床单的质料,气馁地发现它竟是丝质的,于是一屁股坐下来怨叹不已。
她家的酒店是四星级的,跟人家根本不能比。十几二十年以前,她家的酒店或许还能搬得上台面,但经过这些年的变迁,早就退流行,再也不复当年风光。
转身压压枕头,薛海蕾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惊叹。
好好哦,连枕头都是高级羽绒,比她睡的还好。她爹地要是没有投资失败,早就可以改建酒店,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