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以肇却是毫无惊异的表情,水波不兴地接受了。
他开始忙着准备赴任,成天和高层开会,又要忙着把手边工作整理好、交接给副手,同时还要准备去马来西亚的事宜。他的秘书、助理都忙得面无人色,每天几乎连吃饭都没时间。
而裴安伦,自然没有机会和他多说什么。
就连晚上,她在他对门办公室里加班,不管多晚,邱秘书和总监特助都还在,她根本找不到空档过去,好好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激情火热的夜晚又代表什么,是不是像死刑犯的最后一餐,或是离别前最后的缠绵?
日子一天天流过,在季以肇要出发的前一天,她的叔叔,也就是公司的总经理,中午来到她的办公室。
「妳知道季总监已经走了吧?」她叔叔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要告诉妳,他这一走,事情都落到其它三位副总监身上,妳可以的话,多帮帮他们几个。」
「等一下,二叔,你说他已经走了?」
「嗯,早上十点的飞机。」
裴安伦站在办公桌边,觉得有一大桶冰水从头淋下来,双膝一软,她用力握住桌子边缘,免得自己摔倒。
「不是……明天吗?」
「是今天。」裴总看着侄女那张震惊到褪成雪白的脸蛋,迟疑了一下,才心有不忍地说:「安伦,他要升副总经理,这个经验是非常宝贵、也非常有力的,他很清楚这一趟调职的必要性,我以为你们有共识。」
裴安伦凄婉地浅浅一笑,视线游移到落地窗外的蓝天白云。
已经……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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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伦,妳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怎么在发呆?」
被面前的贵妇人抱怨,裴安伦这才收回神游中的思绪,讨好似的笑笑,「有啊,妈,我有在听。」
「那我刚刚说了什么?」裴母不满地反问。
「妳刚刚说……叫我要常回家吃饭。」她随便找个印象中出现过的话题敷衍一下。
「那是十分钟以前说的。」裴母把骨瓷茶杯放下,优雅地瞪了女儿一眼。
裴安伦常常觉得,自己的母亲真是完美到无懈可击,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是如此。
她保养得当又不过分,品味高雅却不奢靡,言行举止大方高贵,完全就是社会认定的「贵妇」最好典范。
身为她的独生女,裴安伦能感受到的就不只是表面。
她的父亲深沉寡言,母亲优雅端庄,她从小却觉得孤单。
有时她觉得他们一家人所维持的,是很文明却很疏离的关系,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被深深溺爱的亲密互动。
所以她毫无条件地宠爱若瑶,遇见季以肇之后,更是把整个人、整颗心毫无犹豫地交了出去,因为她强烈地需要去爱人,也需要被爱。
「妳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老是在神游太虚。」看女儿又陷入恍惚状态,裴母忍不住问:「伦伦,妳不是身体不舒服吧?」
想到裴若瑶之前的质问,裴安伦耳根子辣辣的。「没有啦。妈,妳今天怎么想到找我喝茶?」
「妈妈找女儿喝茶,难道需要理由吗?」裴母打量一下女儿,不太满意地问:「妳到底有没有听我刚刚说的话?妳年纪也到了,该考虑对象的事了。」
裴安伦陪笑,不置可否。
「大家都说妳爸跟我不够紧张,没帮妳认真物色人选,我想想也是。」裴母把手放回膝上,脊背挺直,坐姿优雅。「不过人家随便推过来的呢,我们也不见得看得上,不如问问妳,妳想要怎样的对象?」
老实说,裴安伦宁愿母亲像其它人的妈妈,就直接逼她去相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非常客气却显得疏离地询问,好像在讨论公事似的。
何况,她该怎么回答呢?
她想要高大英俊到让人不放心,充满男人味,让身边女人都想依偎,脾气不顶好、完全不会沟通、负心薄幸的男人。
这算什么条件?她怎么说得出口?
「之前听说妳跟季以肇走得很近。」裴母闲闲问起:「现在他到马来西亚去了,妳应该比较有空了吧?」
她的口气那么轻描淡写,却让裴安伦全身不舒服。
她一点都不想讨论季以肇,尤其不想跟长辈谈。
至少,在她伤口痊愈以前。
正在敷衍、话不投机的时候,幸好,她的手机响了,她赶快接起来。
「瑶瑶?嗯,我还在西华……没关系,我会等妳,妳直接过来吧。」
挂了电话,裴安伦很清楚地看见母亲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是瑶瑶,我跟她约了晚上一起吃饭。」裴安伦虽然知道无望,但还是徒劳地努力了一下,「妈,妳没事的话,要不要跟我们--」
「不用。」裴母简单而断然地拒绝,「妳真的有心跟我吃饭,就不要找别的闲杂人等,我不喜欢。」
裴安伦忍不住皱眉,从小,母亲对瑶瑶一直有着莫名的厌恶,就连家族聚会的时候,一向注重形象的母亲,也都没有改变过态度。
她很困惑,为什么会有人讨厌一个精灵可爱的小女孩?
「妈,瑶瑶怎么算闲杂人等?」
裴母只是撇撇嘴,不肯多说,她高雅如雕像的脸上,露出这样鄙夷的表情,实在很不搭轧。
「妳既然有约,那我就先走了。」她拿起昂贵的皮包,优雅地准备离去。「记得周末回来家里吃饭,嗯?」
待母亲离去后,裴安伦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像她这样,跟自己的母亲见面谈话,比跟公司的秘书、职员们还要生疏。
「嘿,我来也!」年轻可爱的嗓音打断她的沉思,裴若瑶出现了。她在冬天还穿着短袖毛衣加紧身牛仔裤,青春亮丽的外表,引起不少注目。
「妳穿这样不冷啊?」裴安伦宠宠地捏了捏她圆润的手臂。
「才不会呢。」裴若瑶看着服务生收拾桌上用过的餐具,「刚刚大伯母也在?她走了?」
「嗯,还有事的样子。」裴安伦撒谎。
「才怪,姊,妳骗人的时候,耳朵会变红喔。」裴若瑶笑嘻嘻地指着她,「我知道大伯母是不想看到我,妳不用帮她找理由啦。」
裴安伦叹了一口气,她怎么说得过这个精灵伶俐的小堂妹。
「没关系啊,反正我习惯了。」她故作不在乎地说着。
不过,那倔强的神色,眼中闪过的受伤光芒,都让裴安伦清楚读出,其实裴若瑶很在意,绝对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无所谓。
「瑶瑶--」
「哎呀,妳不要担心我好不好?」裴若瑶打断她即将开口的安慰,「妳看妳自己,才让人担心呢。以肇哥离开以后,妳就这个鬼样,都多久了!」
「我没有怎么样啊。」裴安伦强自振作,勉强地笑笑。
「没有怎么样啊。」裴若瑶故意学着她的语气,然后很不满意地摇摇头,「没怎样才怪。妳明明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对不对?凌彦东也说,妳在开会的时候,还会偶尔发呆。」
一种被窥探的不快感突然涌现,裴安伦皱起眉。
「而且妳很少笑了,眼睛也不会亮。以前只要以肇哥电话一来,或是他一出现,妳就会整个人开心起来的感觉,现在都没有了。」
那是因为他不在了啊。
「妳想太多了,年纪还小,想象力丰富。」
「不不不。」裴若瑶摇着手指,「是观察力丰富,这不是平空想象。何况,我也有问凌彦东,他的看法跟我差不多。」
她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不悦。「他为什么要一直在背后跟妳讨论我?」
裴若瑶大吃一惊,瞪大圆圆的眼睛,看了裴安伦好久。
「妳……妳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半晌,她才困难地说:「凌彦东暗恋妳啊,还暗恋满久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好不好。」
裴安伦也大吃一惊。
她不知道哪样比较震撼她,是从旁人口中证实自己隐约感受到的暧昧呢,还是……喜欢凌彦东的堂妹,大刺刺说出这件事的直率。
「我以为……妳跟他……我……」她不禁结巴,脑筋完全无法运作。
「怎么了?」裴若瑶奇怪地反问,「妳干嘛这个表情?」
「妳不是喜欢他吗?怎么……」裴安伦努力整理思绪,试图表达自己的震惊。「妳……妳不介意……妳觉得……」
「介意什么?介意他暗恋妳?」裴若瑶潇洒地耸耸肩,跟着翻开菜单浏览着,考虑要点什么茶点,一面若无其事地回答,「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喜欢谁是他的事,只要他不阻止我喜欢他,我有什么权利去阻止他?」
被绕口令一般的说辞搞得头昏,裴安伦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我早就知道了啊,从一开始认识他,他就开口闭口都是裴特助这样那样,裴特助今天又怎样怎样了。又不能拿把枪逼他,说『喂,不要喜欢我姊了,来喜欢我,不然一枪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