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娅懒散地趴伏在寝宫里专用温泉浴池旁,颈部以下浸在水里,借以放松她过于紧绷的神经,身旁则是捉着丝络木梳,帮她刷身涤发的虞嬷嬷。
“我说太子呀!”虞嬷嬷私底下也这么唤金月娅,以免哪天露了馅,她紧皱老脸,“你和仇护卫的事儿是真的吗?”
“嬷嬷,”金月娅微偏过头,十足十的娇娃模样,“你希望是真是假?”
“一半一半喽!”虞嬷嬷帮着刷开她乌亮柔细青丝,“你们虽身份悬殊,但太子年纪也不小,女儿家到了适婚年龄,对男人心动生情是很正常的事,虽然这十多年来,你始终为着国家、为着皇上娘娘易钗生活,但你毕竟是个姑娘家……”
“可仇护卫……”她清幽的嗓音打断虞嬷嬷的话,“他并不知道我是个女人。”
震惊的虞嬷嬷一个用力过猛,木梳应声而断。
金月娅捞起落在水中的断柄心头惋惜,这么好的木梳可惜了!
虞嬷嬷可不管自己是否闯了祸,她激动的摇晃着金月娅的肩头,“既是如此,我不赞成,一百万个不赞成,男人同男人怎成!”
金月娅被她激烈的反应逗得直笑。
“瞧你!”虞嬷嬷气嘟嘟的,“我的好公主,都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仇护卫武功高强,他若知道你瞒骗他,也许……”
“没什么也许,”她偏着头对虞嬷嬷眨眨眼,“安心啦!仇恩只是闹着玩的,他没有爱上我,他认为我是个男人,而他喜欢的是货真价实的女人。”
“你确定?”虞嬷嬷抚着胸口。
“确定。”金月娘将手抚上奶娘胸口,帮她顺气。
“若真是如此就好,只不过……”她眼中出现惋惜。
“嬷嬷担心没有男人喜欢我?”她清楚老人家的心思。
“是呀!”俯望公主隐在水中若隐若现的完美曲线,及那对长年累月紧缠在白网底下的浑圆,虞嬷嬷心底直喊可惜,撇撇嘴,“太子若能恢复女儿身,不消数月,咱们皇城必定会被这自各地上门求亲的王公贵族给踩烂了。”
“我常在想……”金月娅嗓音轻柔,眼神难掩幽怨,“有没有可能穷极一生,我都没有机会恢复原来面貌,永远都得冠着这劳什子冒牌皇子的名,无法当个真正的女人,无法享受让自己心爱男人放在手心宠溺、拥在怀里呵护的滋味。”
“你想太多了,公主……”虞嬷嬷抹抹眼角,不想让她看见老人家的心酸,“你是个好姑娘,上天是有眼睛的,终有一日,你一定可以自在地做你自个儿想做的事。”
“是呀!届时我将可以任性地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只不过……”她轻哼,“那时我已经是个发苍苍、齿动摇的老妪了。”她攀着老人家的手,目光有着迥异于平日的柔弱神情,“嬷嬷,方才你是不是说女孩到了适婚年龄,对男人心动生情是很正常的事?”
虞嬷嬷傻傻地点头,不明白公主何以如此激动。
“你也说这世上,男欢女爱是很自然的事情喽?”
“没错,不过……”她试图斟酌字句,说明这事儿还有层隐忧,因为紧随着男欢女爱而来的是怀孕生子问题,而有关此事,她的好公主必然不知道。
“没有不过!人生苦短,咱们只消努力活在当下即可。”
金月娅跃出水面搂着虞嬷嬷,湿淋淋的身子溅了老奶娘一身水珠,“嬷嬷,谢谢你!谢谢你!”
虞嬷嬷晕头转向,弄了半天也搞不清楚她的谢意所认何来?正想问明,外头传来叩门声,她忙将浴袍披上金月娅身上包紧,走到门口嘀嘀咕咕和来人说了几句,继之转身踱回金月娅身边。
“有人来访,太子!”虞嬷嬷换回称谓,并动手帮她更衣,“是峻太子。”
敛下眸,她不想让虞嬷嬷瞧见她迸出激光的眼瞳。
“这么晚了,不用绑胸带了。”她柔柔地推拒虞嬷嬷的协助。
“可……”虞嬷嬷瞪大眼,“可你待会儿不是要见峻太子吗?你不担心……”
“嬷嬷,你放心,”她推着虞嬷嬷僵住的身子踱回前头寝宫,“我够大了,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待会儿你出去,让他进来,然后……”她一派镇定,“然后看紧门,无论是谁,都不许放进来。”
“太子……”她掏掏耳朵,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公主要跟峻太子关在房里做什么?
“别担心,”她巧笑,一脸纯真,“前些日子,峻大哥发现咱们皇城里,尚有一些当年策动政变的余党未清,这也是父王特意让咱们避人耳目,来到别官的原因。
“余党躲在暗处,咱们不清楚对方底细,所以事事都要保密小心,以防消息走漏让对方起了戒心,我和峻大哥这会儿就是为了这事要辟室密谈,”她压低嗓音,“此事关系咱们皇室的安危,你应该明了轻重……”
“明了!明了!老婆子清楚了,”虞嬷嬷压低声猛点头,左顾右盼,“太子,你放心吧,老婆子定当拼着这条老命死守着,连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很好,”金月娅嘉许地拍拍虞嬷嬷肩头,“嬷嬷果然忠心护主,这趟任务回去,我不会忘记将你的功劳禀告父皇的。”
虞嬷嬷边称谢倒退而出,留下金月娅,那深潭似的瞳眸翻腾起阵阵的波浪。
第七章
银色是金月娅寝宫的主要色系。
银色的纱帐,银色的地毯,银色的贵妃躺椅,甚至连与人平高的古董陶瓷大花瓶,也供养着银柳枝桠,此外,还有墙角那铺着银色寝褥的大床。
房里的一切既美且女人味十足,尤其夜里,在荧荧烛火下,佣懒而诱人。
被包围在如此惟美的氛围里,连自小即已见识过无数银制器具的皇甫峻都不得不惊心,他向来嫌银色过于冷清,却不知道竟也能变得如此的绝艳。
他傻愣愣地看着里着一身银绣浴袍的金月娅朝他款款而来。
他刚沐浴过吧!
空气中是一股沁鼻的软软甜香,不浓烈却勾魂,金月娅的发还是湿的,云瀑般倾泄在身后,她抬高心型脸蛋腴着他,眸光清灵,樱唇似檀,还有一双白皙裸足露在袍子外,缓缓前进将她带到他眼前。
皇甫峻心头一缩,忘了自己的来意。
“找我……”她喜欢看他失态,为了她而生的生态。她浅笑,“有事?”
他调开视线,环顾四周,不想被她影响。
“你喜欢银色的东西?”
她点点头,“凡是和‘银’扯上关系的东西,我都喜欢。”
“包括银拓国太子?”话一出口,他懊恼地咬咬舌,这是什么蠢问题!
“尤其是银拓国太子。”凝膝着他,她直言无讳毫不隐瞒。
他再度愣住,为着她直率的答案。
“你喝酒了?”她嗅了嗅,轻笑,“难道你非得喝了酒才敢来找我?”
“日黎!”他用力爬着不驯的黑发,有种野兽落入陷阱的无能为力与痛苦,“我不能不来找你,稍早前仇护卫的一番话,不停在我脑海里盘旋。”
“哪一句?”她装傻,“仇恩平日废话太多,不晓得你指哪句?”
“真爱无罪!”
他捉起她的手,有种视死如归的坚决,“我的脑子里至是你,我快被逼疯了,我为了不想承受终生懊悔不曾拥有过你的遗憾,我想、想……要你!”
“所以你抛下一切顾忌与礼教规范来这里找我?”金月娅幽幽地瞅着他,不打算这么快解除他的痛苦,将手抽回,“在你曾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发生在你我之间的情感,是绝对不被容许之后。”
她想了想,有点挖苦的味道,“四年前我曾说,希望能让你遇上个完全不符身分、不合礼教,却能深深揪紧你心的人,也说过想看看你吞回说过的话的表情,而你……”
她依旧慢条斯理,“你曾说皇甫峻是不可能有为情所困、不知所措的一天,不是吗?”
他目光着火,“你很残忍,难道这会儿你想告诉我,所有你曾给我的反应只不过是你的游戏,是为了让我吞回曾出口的狂语,才策划了这脱轨的情愫?”
“情感无从策划,更由不得人,”她依旧平静,“我不残忍,也许只是望着自己陷入困境太久,才会坏心眼地想看看那始终立于顺境,要啥得啥的银拓国太子,在面临困境时,会是怎样绝望疯狂的表情吧。”
“金、日、黎!”皇甫峻一字一字里饱含着恨意,炽热眸光再度冰封,不再由人看透,他深吸口气,躬身为礼,“太子殿下,冒昧深夜造访,是敞人唐突,就此告辞!”
他转身踱至门边,在手触及门把时,身后突然响起声音。
“你还不能走。”
“为什么?”他的语音苦涩而愤怒,“难道我必须留在这里任你奚落?你还没看清楚一个太子在面临困境时是怎样的表情?”
金月娅摇摇头,柔着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