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但也没有暴跳离开,使她相信,她也许可以说服他。
「再说,如果不去尝试,她永远都不会甘心;就算试了,却不成功,也是她心甘情愿,怨不得别人。」
「我希望她走轻松的路。」他的口气出乎意料的平和,跟吵架时判若两人。
「但她想走自己的路。」
看著心心目不转睛望著伸展台的模样,他沉默了。
她没有再说话,让他迳自沉默著,她知道他需要时间想清楚。
下一秒,他猛然拉起她的手,朝心心坚定地跨了过去。
虽然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解决,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赞叹,牵手真是人类最棒的「发明」,可以让他把想带走的女人,随时不由分说地拴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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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Coffee Shop里,从高朋满座到人潮渐稀,最後只剩下一桌阴阳怪气的客人。
服务生战战兢兢地定过来,帮咖啡免费续杯,气氛之诡异的,让他不禁怀疑,这三个人的最终目的可能不只是想把咖啡店喝垮。
他续满杯後,迅速离开现场,范可颐羡慕地看著那道慌乱离去的背影。
哎呀!早知道要大眼瞪小眼,刚刚就应该先找个藉口溜回家!
她左右偷瞄一眼。
楼怀正看起来已不那么生气了,只是表情有点凝重,眼神有点严肃,但应该可以跟楼心心好好的讲上几句话。
而楼心心,她只带个小提袋,她敢打赌里面没有换洗衣物。这小妮子根本没有要离家出走嘛!或许她只是想让她大哥紧张一下,而且她都低头摆出认错的姿势了。
所以,他们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各退一步,一切不就OK了?
可他们偏偏都不说话,现在到底是想怎样?碍於有她这个电灯泡在场吗?
她弯著腰,悄悄起身打算退场,可突然间,一大一小、一左一右,两只手掌同时扣住了她。
她两边迅速瞄一下,楼心心的眼神带著恳求,楼怀正的眼神则是凛然不可犯。
他的大掌直接握住她的左手,拉到他那边。
她粉脸飞红,幸好是在桌下,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心心的表情。
她挣了一下,但他不肯松开手,害她心虚地看了看心心一眼,就见她抓著自己她的衣角不放。
看来,这浑水她是非蹚不可。
她叹了一口气,先开口,「我们要这样一直坐著都不说话吗?」
他们兄妹俩都有志一同地耸耸肩,眼神飘到别的地方去。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兄妹就是兄妹,连回避问题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看来,她只好继续唱独脚戏了。
「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我来说好了。」
她想,她大概知道这两兄妹的问题出在哪里。
「我踏进模特儿圈是很偶然的事,我是在路上被挖掘,十三岁就开始参加专业训练。」
楼怀正投给她一个怪异的眼神,好像她是从外星球来的怪物。
「你父母都不管你吗?」他问得毫不拐弯抹角。
范可颐沉默了一下。
她还不曾对别人提起过这段往事,她也不知道事隔那么久再说出来,依然还会感受到当时的寂寞……一个小女孩发现她没有容身之处的寂寞一直被她深深的锁在心底,如今又释放出来,在她眉间染上轻愁。
「我七岁那年,母亲去世,父亲带我移民美国,不久之後,他就娶了继母,生了两个弟弟。」
她平板的叙述,让他心口像是被细小的针刺了一下,会痛。
「其实继母对我很好,两个弟弟也喜欢我,但我知道我们始终是有距离的。每当看到父亲、继母、弟弟们坐在桌边等我吃饭,那种感觉就像……被一家四口热烈的招待,而我只是个客人。」
他愈听愈不舒服了。她的口气柔柔淡淡的,仿佛在叙述别人的事,而他这个听故事的人,却不知为何竞心疼了起来。
「其实我并不难过,但或许有些寂寞吧!那时我正在找寻一个心灵的出口,刚好被模特儿经纪公司挖掘,一连串密集的训练课程正是我需要的,可以让我离开家里,不再接受『招待』,我……松了一口气。」
她松了一口气,可他的胸腔却像灌满了沙砾般被梗住了,闷闷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无法形容那种无力感,只是,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穿越时空,去解救那个寂寞的小女孩,他不希望听见她用这种教他难受到了极点的口气述说她的过去。
「范老师……」心心也大受震动。「你一定很孤单。」
「嗯!但当时我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她以浅笑掩饰眼底的落寞。
该死的,他也想说句话抹去她的轻郁,但更该死的,他不会处理这种柔软的情绪,不会说安抚人的话,只能眼睁睁的看著她陷入沉默。
噢,该死的!他暗自咒骂一声,大掌突然粗鲁地握了她一下,这是他唯一会表达的方式——我在这里!
感受到手上的压力,范可颐震了一下,偏过头看他。他……在乎?
他撑著下巴别过脸去,好像在看什么东西,其实明亮的窗子早就出卖了他,泄漏了他别扭到家的神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口暖了,觉得这样的他……好可爱喔!
心情不自觉轻快起来,她看了看心心担心的表情,笑了出来。
「我好像把气氛弄得太拧了,来讲点其他的事吧!」
楼怀正若无其事地把脸转回来,像有感应似的,知道她的心情没那么落寞了。
看他这样,范可颐笑得更甜了。
「当初我会进入这个圈子,是抱著逃避的心态一脚踏进来,但是我不鼓励你这么做,因为你有一个很在乎你的哥哥。」她转向心心说。
心心委屈地扁扁嘴。「乱讲,他根本不听我说。」
「不听,就代表不在乎吗?如果是这样,他何必放下工作,整个晚上疯狂的到处找你?」
楼怀正像是头痛似的呻吟一声。她干嘛讲这个?害他乱没大哥威严的。
心心赌气地回嘴。「那是因为他不想对不起死去的爸爸跟妈妈。」
楼怀正闻言,抬起头来,对她怒目而视。
这一次,桌下换她的柔荑反握住他的,无声地请求他有点耐性。
原本有一股怒气就要发作,但他默默地压制下来。
「你的父母已经往生,再也管不到他了,就算他把你弄丢又如何?他工作忙,而你已经十七岁,可以自己生存了。」
她的嗓音柔柔的,无形中化解了兄妹间对峙的僵局。
「自从我父亲代我签下合约後,他不曾过问我的消息。我什么时候开始走秀、什么时候在伸展台上摔一跤,他都没有兴趣知道,我多希望他能把给弟弟们的注意力分一些给我,哪怕只是万分之一都好。」
她凝视著楼心心,眼神温柔坚定,不容她闪躲。
「心心,你大哥真的是很在乎你。」
楼心心咬著唇,没说话。
「你不必替我说好话。」楼怀正粗声地说。
「我没替你说好话,我只是把我看到的说出来。」她细声地答。
如果他不在乎,为什么会仔细观察心心望向伸展台的样子?为什么会把她们两个揪到咖啡店来坐?
他明明就忙翻了天,大可把她们这一大一小两个女生拎回家放著,容後再审。
但是他没有,这代表他心软了,他想要和解,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端出凶巴巴的表情来吓人。
她想要帮他一把,於是换个方向切入。
「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模特儿』这个行业就像一道旋转门。」
见引起他们的注意,她淘气地笑了笑。
「经过扎实的训练,透过『模特儿』这扇门,我在世界各大城市游走,有机会跟顶尖的人合作,学到很多东西,见过很多世面,如今的我,改行当造型师也行,当导游也行,当时尚采访编辑、秀导、摄影师……统统都行。」
心心的眸中迸出光芒。「我就是希望能这样!」
「但是,」范可颐正了正脸色。「训练的过程很辛苦喔!」
「嗄?」
「没有人天生下来就是超级名模,就算成了超级名模,也永远都有新秀在追赶你,你要怎么坚持你要的生活?一直缠斗下去,还是按照计画抽身而退?抽身而退後,如果你想要做什么都行,你就得在先前那段时间,自动自发去学很多东西,像乾海棉一样吸收所有的知识。」
范可颐得意地笑了笑。
「在走秀的这段时间,我可没有放弃过学业,一路顺利拿到双学士,要不是另有人生计画,我本来还打算抱个硕士再回来。」
楼心心听得目瞪口呆。
「所以,就算你大哥同意你当模特儿,落到我手里,你一样会被磨得很惨。」她嘿嘿嘿地奸笑。
「我做得到的,你没有理由不行,所以,要成为我的门生,你还早得很呢!现在是暑假,谁知道你能不能学业与兴趣兼顾,我可不要一个连生活重心都无法平衡的人当我的开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