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听谁说的?”
“我听云裳说的,张婶碰不上少爷便告诉了云裳,希望她能转告少爷。”
哦!凝香若有所思地微勾唇角。
这个张婶自从落水事件,遭子滔冷斥一顿后,便不太敢再同他嚼些什么舌根,对她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每回遇到她点个头,唤了声便迫不及待离去。
“可知兰儿为何不开心?”
“听说……”
“这会儿又是听谁说?”凝香挑起一根镶着雪白珍珠及粉红色碎玉的簪子递给雪青。
记不得这是他给的第几件礼物了,似乎是爱上了送她礼物的感觉,他有时出门回来,总会带些小东西给她,让她……莫名的感到虚弱,就像他那日早晨压着她般的教她心悸无助。
“呃!也不算是听说啦!这是我们自个儿的猜测,大家都觉得,一定是少爷近来冷落了兰儿小姐,兰儿小姐不开心,这才快闷出病来的。”按惯例,雪青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盘告知。
“少爷为何冷落兰儿小姐?”就她所知,现下布庄里的生意皆已上轨道,又未逢月底结算总帐,该是子滔较空闲的时候。
“少夫人。”雪青狐疑地盯着她瞧,“这还要问奴婢吗?少爷冷落兰儿小姐当然是因为少夫人啊!”
“因为我……”凝香怔住。
这话带来的冲击,就像他朝她绽着神秘的笑,轻轻的从袖袋里掏出礼物的感觉一样,令她的心因莫名的期待而陡地揪紧。
近来总是如此,既渴望见他,又怕见了他后失去了冷然自若。她会望进他闪着惑人光芒的深邃双眸里,一不小心就发现自己正在发怔;她会看着他滔滔不绝叙述着近来布庄发生的趣事时的双唇,感觉她的心跳得可能连他都听得到;她会在不自觉间记起她抱着他、感觉他在她怀里沉稳入睡的温柔心情,记起他刚硬厚实的身体,与她的有多么大的不同。
她会渴望再度被他拥抱。
这种感觉令她无助,像生病了,虚弱得只能躺在床上,她不要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却为时已晚的发现在他身边,她可能再也找不回原本的自己。
“少夫人害臊了,您耳根发着热呢!”雪青调侃道。
“胡说。”凝香轻斥,却觉得脸颊更热了。
“才没胡说呢!咱们大伙都说,现在少爷对少夫人可是疼进心坎里,瞧瞧这十二套新装,全是最流行的款式,昨儿个下午送来时,一字排开,教大伙眼睛移都移不开、嘴巴合都合不拢呢……啊!今天就穿这一件,配您头上的粉红色碎玉正好,少夫人您说可好?”雪青挑了套由粉红薄纱裁成,周围滚上深色缎边,看来大方得体的衣裳。
“就这一件吧!”他……疼她疼进心坎里吗?
这是不可能的,她不是他要的妻子,他们是没有未来的,他们彼此清楚得很。
这是谢礼,连同那些教人爱不释手的小东西,都是为了感谢她为浮月山庄所做的一切。
仅仅只是谢礼……凝香在心里提醒自己,却无法不笑得略带感伤。
“嗯,行了。”雪青为凝香做最后的整装。“少夫人的身材真是好,不过,您的皮肤更好,可惜少爷还不曾瞧见过呢!”
“雪青!”凝香怒斥了声,狠瞪她一眼,顿时觉得头重脚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往脑门去。
“奴婢说的可是心里话。”雪青怯怯道,眼里却无一丝惧怕。向来冷静自持的少夫人一遇上感情这回事,端的也是全天下女孩皆会有的小女儿娇态呢!
“既是心里话,摆在心里便行了!”凝香怒嗔。
“是。”雪青想笑又不敢笑出声。
凝香起身出门,雪青跟在她身边,两人一同往后山去,这让凝香不禁又想起那日被他压在身下的悸动。
那是不该发生的,他喝了不少,他们不是达成默契,应该要一起把那天的事情忘掉?
为何她还死命的记住,死命的回忆呢?凝香有点泄愤般的摘了朵大黄花。
“我很少见到兰儿。”她转移自己的思绪。
“兰儿小姐平时只在萍水阁里活动,每月初一会到灵云寺上香。”雪青并未发觉主子的异常。
“她平日做些什么?”凝香把玩着手上艳丽的大黄花,后悔让它离了枝叶失了根。
“吟诗、作画、刺绣,兰儿小姐的绣工不错,常常会帮咱们绣些绢帕、鞋面的,虽然不擅于和大伙打成一片,但咱们都很喜欢她。”雪青边说,边奇怪着凝香干嘛那么仔细的盯着她。“雪青,你别动。”凝香突然上前一步,在她头上拨拨弄弄。
“我的头发怎么了吗?”
“没事,我帮你稍稍整理了下罢了。”凝香抿着嘴笑。
雪青应了声,也没发觉她手上少了什么。
“你说兰儿吟诗、作画、刺绣,再加上足不出户,那岂不是十足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了移开雪青的注意力,凝香将话题拉回薛琼兰身上。
“是啊,大伙也这么觉得,但兰儿小姐要怎么做,咱们也管她不着。”
“待会儿用过早膳后,咱们一块去探探她吧!”凝香对着雪青道,忍不住愉悦地吃吃笑了起来。
少夫人今天心情似乎比往常来得好,主子好,她当然就好。雪青绽着傻呼呼的笑容跟着笑。
她有幸能服侍少夫人这么好的人真是太好了。数不清第几回了,雪青在心里诚心的感谢起老天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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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少夫人请留步。”萍水阁前,凝香和雪青正欲上前便让张婶唤住。
“张婶,少夫人听说兰儿小姐身体不适,特来探望。”雪青上前一步道。
探望?她张婶活了大把年纪了,岂会不知黄鼠狼给鸡拜年,是没安好心眼的。她定是来炫耀少爷为了她,冷落了小姐。
哼!男人都是薄幸郎,有了新人忘旧人,才提醒了他小姐要添裳,衣裳却添到新人那儿去了,小姐心情如此脆弱的当口,她拼了老命也要保护小姐的。
“我们家小姐身体违和不便见客,老奴代小姐谢过表少夫人便是了。”张婶眼里、话里皆带些微挑衅。
“这是你家小姐的意思吗?”凝香开口冷然问,一见她的嘴脸心情便不甚好。
“不,只是老奴斗胆以为……”
“那么你便真的太斗胆了。”凝香冷冷的斜睨她一眼。“你是下人,不是主子,做下人的最忌自作主张,尤其是在主子面前,这点你得时时刻刻记着啊!”凝香从容走过她身边,偌大的萍水阁,要找一个人也不算易事,但子俞带着她绕过一道,她不怕寻不着方向。
雪青反应机伶地跟上,张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还好那些话不是针对她说的。张婶老脸上满是被嘲讽的难堪,让雪青不禁庆幸地想着。
“兰居”两字刻在厚实的上好槐木上,刚强中带柔劲,是难得的好字,而槐木左下方的落款正是她夫君的名。
“小姐初进浮月山庄被安排住萍水阁时,表少爷便为小姐将原本的萍水居更名为兰居,并亲自挑了上好槐木,提笔落款。”下人不能自作主张,但事实总能说吧!这是小姐的地盘,处处尽是小姐和表少爷情意暗许的踪迹,她想来耀武扬威,还不知要先被挫掉多少锐气呢!张婶微带得意的想着。
雪青偷瞧了眼凝香的表情,然而她面无表情的踏入厅室,令人瞧不出心里所想。
“奶娘,你在同谁说话,是表哥来了吗?表哥……”轻盈飞奔的身影在微拨珠帘瞧见来人时,因错愕而微愣,满脸满身的光彩亦霎时黯淡。
“兰儿。”凝香微微颔首,漾起关怀的浅笑。“听说你最近身子不大好,表嫂特地来看看你。”
她拉着薛琼兰往小圆几旁落坐。薛琼兰的手嫩得像掐得出水来似的,而她的美近看比远看更胜三分,柳眉、大眼、尖下巴,再加上发育得极好而略显丰腴的体态,正是时下公子哥儿的最爱。
可惜的是她的白皙是略微不健康的苍白。
“表嫂。”十六岁的孩儿生得单纯,还学不会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两字薛琼兰唤得嗔怨。
而她的嗔、她的怨,她又岂有不明白的。凝香在心里微叹口气。
对薛琼兰她的心情是复杂多变的。来浮月山庄途中听雪青提起,对她,她隐隐有份“同是天捱沦落人”的同情,怜惜她和她同为幼年流离失怙,寄人篱下的际遇。初嫁时得知她为夫君的心上人,她成了她的挡箭牌、救命符,心下是为她高兴的,因为有个出色非凡的男人如此疼爱她。就算她的存在的确造成了她某种程度上的不适与困扰,她对她一点也不觉愧疚,因为心知她迟早会还他们一个平静。
但现在对她的心情却不再坦然磊落。
为什么?
因为私心里她竟想将他据为己有了吗?
“雪青说你爱作画,墙上这几幅佳作,想必是出自表妹之手。”不给自己机会继续思忖,凝香起身,仔细地浏览起一幅幅的水墨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