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大!」禁止他们再起哄,贝栗儿提高音量说:「带弟弟妹妹进屋去,我没叫你们,谁都不许出来。」
栗儿姊姊生气了!孩子们心虚地看着彼此,在小大的暗示下,乖乖听话地一个个走进屋子里。
「栗儿妹妹,教这些孩子可真辛苦,你瞧瞧你,才多久不见,又瘦了不少!」小大不在她身旁,宇文觉一得以发音,油腔滑调随即又发作,甚至,他已伸出魔手要去碰触贝栗儿了--
「唉呀!」突地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宇义觉一边抚着手,一边痛吼:「什么鬼呀?痛死我了!」
原来,上头的树枝不晓得是风大还是怎么着,居然断裂得正好砸到他伸长的那只手呢!
好巧,是不?
「如果没事,脚就长在你们身上,不送了。」懒得再去应付他们,贝栗儿从蓝潭中抽回倒映,自顾自收拾起一旁的针线活儿。
「让我看看你能如何保护他们!」像是隐含着气恼,黑旭低沉的嗓音里有了情绪。
「什么?」贝栗儿不懂。
「你想保护他们不是吗?」诡谲一笑,黑旭的脸扭曲如邪魔,「让我知道你如何做到吧!」
「轰--」他的话一说完,四周火焰奋然大起,近在咫尺的茅屋顿时陷入一片火海,熊熊的红光直冲天边。
「小大!你们快出来!」来不及细想他是怎么办到的,贝栗儿仿佛受到重大的惊吓,疯狂地投身火焰当中,没有一刻的迟疑。
蓝眸淡漠,却隐约有光。黑旭站着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妄动,眼前的这-幕让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他……真的只是寻常人吗?
太可怕了!黑旭的力量太可怕了!
「黑兄,栗、栗儿妹妹在里面……」
「然后呢?」不疾不徐的语调,黑旭问的好像只是今天天气如何,而面对益发猛烈的火势,他似乎看不见。
「没、没事……」宇文觉缩头缩脑的,不敢再多作要求。
浓浓黑烟遮住了视线,可是黑旭依然捕捉得到贝栗儿的形影--以身为屏障,她像是一只撑开羽翼的鸟儿,在最危急的时候,用生命护卫着她的孩子们……
这女人有病!而且病的不轻!
无法继续维持住浅浅的思调,黑旭觉察出心中失衡的天平,仿佛就快要倾斜移位,于是狼狈地闭上了已然转为深蓝的眼睛,恼怒得拂袖而去。
注定贝栗儿做不成撒旦的新娘了!
火灭了,烟散了,在他转身的那一瞬。
然而,被烧毁的一切却再也回不来。
就好像心中被点燃的那簇火花,确定了,就是确定了。
怎么抵抗、怎么挣扎,都只是徒然。
第四章
「姑娘,这是你的?」
「是。」
「嗯……就五两。」
「好。」好认命的语调,连个讨价还价的争执都没有?
唉!怎么争呢?如果争得了,早就在外头争了,又何必上当铺来呢?
贝栗儿收好钱,不再贪恋那支已经不属于她的玉簪,拖着无力的脚步走回熙熙攘攘的大街。
一场无情火,乞儿园付之一炬。现在她和孩子们不但吃食成了问题,连基本挡风遮雨的地方都没了,这就是名副其实的乞儿了吧?
贝栗儿苦苦的笑了。
那支玉簪是她出世时,贝老爷请高人依她的命相打造的吉祥物。搬离贝府后,即便日子再苦,她也从没让它离过身--因为,那是一个做爹的对女儿的心意,她舍不下。
可是到头来,她还是被现实逼得不得不放弃它。
五两银呵,无价之宝居然只值五两银?贝栗儿开始怀疑,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好的、坏的、真的、假的……是非善恶的判断,痴傻如她,彻彻底底被迷惑了。
她从没有自认为什么神佛投胎、菩萨再世的,她只是依照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这,不对吗?
为什么人们非要如此自私,一条生路都不留给他们?
黑旭烧了乞儿园,接着,又有官差来告诉她,乞儿园之地本属朝廷,而现下朝廷在这里别有用途,勒令他们尽快搬走。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红云楼的鸨嬷嬷来找过她。
宇文觉要她,就这么简单。一切的-切,都不需要理由,贝栗儿清楚得很,她终会屈服于他们的安排。
孩子门是她最大的弱点。
鸨嬷嬷传达了宇文觉的承诺--若是她肯进红云楼,孩子们即刻就会有人接收照顾,一辈子在宇文家的保障下,衣食无虞。
很诱人的提议。她答应考虑。
毕竟,她的能力已用到了底,不放手,只是让孩子们跟她一起受苦受难。贝栗儿自嘲地想,兜兜转转,她还是会成为宇文觉的人,那么这两、三年来的抗拒又算什么?
她爹说的对,心软的人就注定卑下的命,她做了个很好的例证。
可她不恨,真的不恨。
那个男人……叫黑旭?他说,学着去恨一个人。但贝栗儿以为,恨一个人是不需要学的,她只是没打算去恨,并不代表她学不会。
心是有选择的,他明不明白?
自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贝栗儿接触到的人、事、物,皆是最美、最善的那一面,她是贝家人见人爱的小姐呀!谁敢冒犯?而这样优渥的环境,能让一个人安逸如宇文觉,也能让一个人感恩如贝栗儿。
老天许她的幸幅,是因;所以与那些孩子的缘分一来到,她愿意修成这个果。
一生的起伏,都是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所织就而成,达到过顶峰欣赏「一览众山小」的气魄,洼谷的静谧低语不更显珍贵吗?
黑旭……不会懂吧?太多拐弯只是增加晕眩的快感,她并不特别,她思考的方式只是最传统、保守的那一种。
他……到底是谁?忆起他,才是个最复杂的谜团。
为什么他会运用奇异的邪术?他是平凡人吗?贝栗儿很肯定,那把火不是事先埋下引子而造成的--还有孩子们无故的受伤,都是因为他吧?
黑旭,他为何而来?
记忆中,贝栗儿没有见过他,也不可能与他结仇,可是他说要她去恨……她想了很久,还是不懂他的意思。
黑旭是为了要让她学会恨一个人而来的吗?这种说法太奇怪了,而且,为何偏偏是她呢?
不该呵!他表现的恶劣至极,她却无法去讨厌他。
他的蓝眸好空、好孤寂,让她直觉想安慰,提不起恨。
可笑吧?他说不定是什么域外妖魔化身,而她竟然还傻得想飞蛾扑火。
「笨!」自言自语地暗骂一声,不再猜想那些无谓的事儿,贝栗儿甩开盘踞脑中乱七八糟的诸多想法,加快脚步回到乞儿园……
*****
星光孤寒,夜色因人而微凉。漫黑的竹林里,隐隐有抹十分暴躁的蓝,试图扰夜的沉睡。
「栗儿姊姊,他们都睡了,要我帮忙你吗?」仅是隔着不很远的一段距离,所以小大悄悄的声音还是清晰可闻。
「不必了,你先去歇着,一会儿我也要睡了。」放下裁缝的工作,贝栗儿亲吻过小大的额头,他才依言走进屋里躺下。
说是屋里,充其量只是一块块树皮粘拢而成的天顶,以及一席冰冷且烧得半黑的竹垫。
白天他们待不住里头,因为闷热;晚上呢,温度又低得三番两次把人冻醒……总之,这几天大家都吃不好、睡不好,小小甚至又因此而病了。
坐僵了的身子酸痛不已,贝栗儿伸展着四肢舒活血液流通,决定站起来走一走。
她还在挣扎--这是不是到了所谓的「最后」?她真的应该上红云楼求助吗?
孩子们是她长年以来的寄托,为他们做任何付出,贝栗儿都心甘情愿--哪怕是把自己当货品一样,毫无尊严地出售。
可是,进了红云楼,她便不能和他们朝夕相处,也许,很久、很久都见不上-面……她舍不得!
没看着他们,她怎知宇文觉会实现他的诺言?况且,像小大、小二两人都懂事了,他们又岂肯接受这种安排?胡闹的结果,那些人可能用些什么方法对付他们?
光用想象的,贝栗儿的心就疼得难受,更遑论事情一旦真的发牛。
「我该怎 做呢?」双手合十,她仰头问着苍天,而天无语,回她的只是风轻轻淡淡拂过枝丫……
「你!」阕黑中,她忽然惊见一双闪着蓝光的眼睛。
黑旭!他为什么像个恶鬼般紧缠着她不放?!
充满胁迫的身躯不断朝她靠近,黑旭没开口,仅仅凝视着她,目光如炬。
「你想干什么?」并非害怕他,但贝栗儿却仍然颤抖得不能自已。
对他,一定有些感觉是不同于一般人的,否则为何每回见着他,她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奇怪的变化?
「你求什么?」他不答反问,双手抱胸站定在离她十步之远的距离外,冷睇着她。
「跟你没有关系!」被他看见了!贝栗儿难堪的涨红了一张俏脸,激切地朝他嚷着,借着高升的音量,减缓那份因他而产生的不自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