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了起来,夹杂着锣鼓的喧闹和人们的欢笑声,城里洋溢着一股欢欣而愉悦的气氛。
街市里有着百戏团在耍着把戏,街角搭了戏台子,一名青衣苦日孟咿咿啊啊的唱着苏三起解。“活像庙会似的。”他们走进了人群之中,一股奇妙的气氛缓缓的传开了。
先是欢笑声停了,转盘子的百戏团摔碎了盘子,鞭炮声也停了,唱戏的也不唱了……
人人瞪大眼睛,往两旁让出了一条路,让宫化蝶和潋夏从中间走过去。
一开始是耳语,后来变成了一股骚动,“四爷来啦!他没死!”
“四爷回来啦……”一声接着一声,从街头传到了巷尾去。
路上的游人纷纷走避,喊爹叫娘的声音此起彼落,小贩挑起了摊子连忙开溜,店家关上了门连生意都不做了。
转眼间,街上只留下迎风飞舞的彩带、鞭炮的碎屑,和两个呆立的人。
一阵风把一只纸风车吹到了宫化蝶脚边,不知道是哪个被拉走的小孩掉的。
他蹲下去捡起来,苦笑了一下。
刚刚那种热闹欢愉的景象好像是假的。
潋夏有些明白了,一定是城里的人以为他死了,所以才大肆庆祝,正高兴的时候,他却突然出现了。
为了怕被他报复,所以赶紧躲避,逃得不见人影。
她想说几句话安慰他,可是又不知道该说此汗么,只好伸手握住了他,故作轻松的说:“我们回家吧。要是似风大哥看到我们没事,平安回来了,一定会很高……”
潋夏陡然停住了话,因为她从来也没看过一个人的脸色能那么难看。
是呀,似风大哥一定会很高兴,可是全城的人会很不高兴。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走吧。”江大叔一家还等着他们拿银子去当船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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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夏妹妹……”上街看热闹的卫士贤,兴高采烈的舔着一串糖葫芦,迟钝到没发现街上的人都跑光了,还在四处乱晃。
没想到居然给他看见了丢了好久的潋夏!
他连忙追上去,谁知道却给一张香蕉皮滑了脚,大大的摔了一跤,半天都爬不起来。
“痛呀……”
原来妹妹不见了这么多天,是给宫家的坏蛋抓走啦,这怎么得了?
一定得跟姨丈说一下,把妹妹救回来。
他立了这个大功,一定可以娶潋夏妹妹回家了。
匡啷匡啷数声,原本盛满了佳肴的碗盘都给扔了出来,门外的婢女吓得躲到柱子后面,根本不敢去捡。
“都滚!全都给我滚得远远的,谁再来啰嗦,我就打断他的腿。”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色发青的婢女们急得都快哭了,因此一看见潋夏走过来,纷纷前去求救。
“先生,四爷又发脾气了,我们不敢过去。”珠宝担心的说:“他连着四顿都没吃了。”
潋夏无奈的对着宫似风建议,“似风大哥,你去劝劝他吧。”
“我哪有那个本事?”他一耸肩,“老四也真是的,他从来就不是这么敏感的人呀。”
八天前老四和凌紫衣沉船落水,打捞了好久都找不到,害他伤心得差点没哭死,还好他们平安回来了。
谁知道这才是鸡犬不宁的开始呢。
“你怎么这么说嘛!是人都会难过的呀。”要是他无动于衷,那才真是没得救呢。
“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难过吧。他又不在乎那些人,那就不需要在乎他们的看法呀。”宫似风笑道:“何必为这种事跟自己过不去,饿着自己生闷气,那多不划算呀。”
潋夏定定的看着他,一脸鄙视的说:“二爷,你希望四爷变成什么样的人?你从来没有想过,你的想法会影响他的行为吗?”
厚!听了真是令人生气。
“今天听你说这种话,我总算知道,四爷要学好的确不容易。”她冷冷的指责他,“有你帮衬着,他又怎么知道是非?”
“紫衣,你这话说得很重喔。”宫似风一脸被冤枉的样子,“我从来没有干涉他的任何事、任何想法。”
“这还不算是最糟糕的事吗?”
她哼了一声,决定不跟他多浪费唇舌,于是探头对着屋子喊话,“四爷,我要进去喽。”
匡啷一声,一张绣墩被扔了出来。这就是他的回答。
“我还是要进去。”她贴在门上一个闪身,转身进了屋子。
宫化蝶抓起一个纸镇,作势要扔向她,威胁似的说道:“出去。”
“不要。”潋夏固执的回答。
他一扬手,纸镇破空飞去重重的砸上了她的头,她往后一倒,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紫衣!该死的!”他连忙奔去抱住她,她干吗不躲?是人知道危险都应该躲的呀,可恶的蠢女人!“叫大夫!快……”
潋夏嘻嘻一笑,睁开了眼睛,“不用啦,又没打到我。”只是从她旁边飞过去而已,从他那个角度看起来一定很像打个正着,他才会吓一跳。
他用力的放开她,“装模作样的,出去。”
她坐在地上提醒他,“不行啦,你忘啦?之前就已经排好了进度,今天要上《世说新语》呢。”
“我没心情念书,你出去吧。”宫化蝶烦躁的说:“从今天开始都不念了。”
“喂,哪有人这样的?”她佯装生气,“不念也要早点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呀。你说不念就不念,我的面子往哪摆?”
“我说不念了,念这些书、知道这些道理有什么用?”他忿忿的回应,“还不是、还不是……”算了,他干吗计较这些?
“还不是个人人恨之入骨的恶霸?”潋夏笑盈盈的接口。
他大声的一喝,“你闭嘴。”
“偏不!”她跑到被他扫得七零八落的书堆之中翻检,好不容易才翻出了《世说新语》,“快来,上课了。”
“我不要。”他一甩头,坚定的拒绝了。
潋夏一愣,忍不住眼眶一红,居然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一颗又一颗的眼泪不断的往下掉落。
“你既然不想念了,那我待在这里也没有意思了。”她哽咽的坐在书堆上哭泣着,“我只是想说,在走之前再给你上最后一堂课,这样你也不肯……呜呜。”
“别哭啦,我听就是了。”他轻叹一口气,也在书堆上坐下来。
从小他就是见不得女人哭,只要人家在他面前掉泪,他就觉得心烦然后让步。
“乖,一起来看。”哈,上次二爷跟她说的绝招还真好用,她原本还以为永远都用不到了呢。
他一愣,她收眼泪收得还真快。
她稍微翻了一翻,介绍着。“你看这里。周处少年时,凶强侠气,为乡里所患,又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澶 虎,并皆暴犯百姓,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或说处杀虎斩蛟,实冀三横惟余其一。处即刺杀虎,又入水击蛟,蛟或浮或没,行数十里,处与之俱,经三日三夜,乡里皆谓已死,更相庆。
“处竟杀蛟而出,闻里人相庆,始知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乃自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具以情告,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终无所成。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忧令名不彰邪?’处遂改励,终为忠臣孝子。”
“原来这家伙也遇过这种事。”他还以为自己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呢。
“懂了吗?你念书、学道理就是为了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呀。”潋夏诚恳的引导他,“别人做得到,你又何尝不可以呢?
“如果今天你对这件事反而无动于衷的话,”她微微的红了脸,声音也小了下去,“那我对你就太失望了。”
宫化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却不说话。
“那天你问我,什么叫作市恩?虽然我没告诉你,可是我却要给你说个市义的故事。”
于是她说了冯谖为孟尝君市义的故事。
他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你要我为自己市义?”
“不止义。你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她看着他,“何不花些银子市义市德?”
宫化蝶沉思了片刻,微蹙的眉渐渐的展了开来,他一把拉起她,神情显得愉悦极了,“走!”
“去哪?”她一脸迷糊的问。
“去市义市德呀!”他含笑道:“孟尝君有冯谖帮他市义,周处有陆云教他道理,而我有你。”
她又红了脸。
接着她的脸红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给火光映红的。
宫化蝶一把火烧掉了所有的借据,那时候全城的欢呼声比庆祝的时候还要热闹,还要欢愉。
他侧过头去看着专在的潋夏,她脸上还带着一抹恬静的微笑。
火光跳动着映在她脸上,更显得娇美可爱。
要承认他受她吸引是困难的,但是要抗拒她对他的影响,也是困难的。曾经,他陷在这样的矛盾之中,愈发显得焦躁而不安。
他从来没遇过像紫衣这样的女孩,锋利的时候是一把刀,温柔的时候又像一阵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