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霜霜为难地看看脚踝,又望了望他,很是犹豫,然后她忽而想到──「喂!干嘛不请大夫啊?你又不是大夫,怎么会处理呢?想害我是不是?」
「我自小习医,虽然称不上精通,但这种跌打损伤不过是小事一桩,没啥难的。当然,我先行处理过后,还是会请大夫仔细检查并抓药。」她为什么还这么啰唆?要不是看她哭得泪花带雨的可怜样,他的耐性恐怕已尽失了。
「你真的会吗?」眼见伤处似乎又肿了些,左霜霜也自知不能再拖下去,于是含泪问道。
「放心。」狄烈承诺她。
「你真的不是打算报复我?」左霜霜不放心地多问一句。
「放心。」他再次承诺。
「你真的会找大夫来?」左霜霜再问。
「放心……」狄烈已经开始磨牙了。
如果再任由她问下去,到明早两人只怕是还在这上头打转,于是他在说完那两个字之后,蓦地捉住她的脚踝,摸了一下,然后利落一扭,马上将错开的地方接回了原处。
而左霜霜也在一连串的抽气尖叫下,终于晕了过去。
在渐渐模糊的意识中,她只想问:为什么要承受完痛苦才晕倒呢?都是狄烈害的……
狄烈让瘫软的左霜霜轻轻躺下,替她盖上被子,然后步出房门,准备去请大夫前来。
然而此刻他的心里却充塞着一个念头──她的脚踝已经开始发炎了,必须小心调理才行……
第四章
狄烈在经过回廊时,看见坐在后院石椅上的左霜霜。
老实说,不吵闹、不暴躁、不拿着账本拚命算算算的左霜霜,其实还满可爱的。像此时,她微微地仰起头,西斜夕阳在她秀颜镀上一层灿烂的金光,徐徐微风吹过那细滑肌肤,肩后有如瀑布般的发丝也荡漾开来。杏瞳轻轻阖着,掩去原本闪烁璀璨的光芒。而直挺的俏鼻,红润的娇唇,白皙的肌肤……的确如他人所言,像玫瑰般美艳不可方物,却又带点清纯。
狄烈在仔细端详一番后,终于承认这一点。
他悄然踱近左霜霜身边,无法得知她究竟是睡着了,抑或只是闭目养神,思量了下,还是决定不打扰她。
「谁?」直觉落在自己身上的注视目光,左霜霜敏感地睁开杏眸,望着来人。
「是我。」狄烈将踱出的步伐收了回来,与她对望。
「花梨木桌椅送来了吗?」她的脚实在伤得太重了,虽然大夫说幸好及时处理得当,可因为有发炎迹象,必须小心护理,所以她现在才会坐在这里疗养,而不是在柜枱后头。
「两日后送达。」从扬州运送原木过来,再加上制作工时,也得耗费几日时间哪!狄烈的眼角余光瞄到有人走来,他立即上前。「左夫人,让我来。」
「好。」左母让狄烈接过自己手中的托盘,转而望向女儿。「霜霜,快喝药。」
左霜霜瞥了眼那碗黑不溜丢的苦涩药汁,对母亲假假的笑道:「呃,好好,先放着,我等它凉一点再喝。」
左母却抱持着怀疑的态度。「昨天我好像看见妳把什么东西给倒了,不会是药吧?还是看着妳喝下去我才安心。」
左霜霜暗自叫苦。「没有没有,这是娘辛苦煎出来的药,我怎么敢倒掉呢?」她一脸无辜又说得诚恳的模样,很快便博得左母信任。
「那就好,大概是我一时眼花了吧!」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啦!娘请放心,我等会儿就喝。」左霜霜目光真诚地瞅着母亲,努力藏住自己的心虚。
「那──」左母有些犹豫。
「左夫人请放心,我会看着她喝下药的。」狄烈适时的开口。
「是啊!娘,您就先回去吧!不好好看顾三姊怎么行呢?」左霜霜又搬出左雾雾当挡箭牌。三姊现在是一个人两条命,比她重要得多啦!
闻言,左母终于点头。「狄烈,你一定要帮我看着她把药喝下去喔!」左母还是不忘叮咛一句。
「是,请左夫人放心。」狄烈承诺道。
左母这才安心地离开。
左霜霜是个赏罚分明的人,随即对狄烈说:「谢谢你帮我解围,工期就减少十天吧!」
这几天以来,她的心情还算不错,虽然茶居里被砸坏了不少东西,所幸那恶霸的老子尚称明理,也觉得自己理亏,赔了不少银两。加加减减之下,总计居然还小有盈余,所以她也大方地将厌恶他的情绪给先抛到一边去了。
狄烈仅是扯扯嘴角,似笑非笑,但终究没多说什么。
「喂!你知不知道恶霸他老子为什么会赔钱?」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前天他们登门来,她以为他们还想闹事呢!可后来他们百般认错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当天本来就想问狄烈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后来却给忘了。
「狄烈。」他吐出一句。
「啥?」左霜霜一愣。
「我叫狄烈。」
她会不知道他的名字吗?「我当然知道你叫──」左霜霜这才顿然明白,「好啦!不准叫你『喂』是不是?那么狄烈,狄少爷,你可以告诉我了吗?」嗟!叫他的名字会有钱拿吗?叫不叫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里又没有其它人,不叫名字也不会搞混是在跟谁讲话嘛!
「是孙成帮的忙。」狄烈在脑中总结了这几天从各方面听来的消息,下了结论。
「他?」左霜霜不禁失笑,「他不过是一介书生,有什么能力帮我们?难道他上书给皇上,央求皇上作主不成?」
「虽不中,亦不远矣。」狄烈说道。
「嗄?」左霜霜又愣住了。
狄烈为她解释,「孙家世代皆居朝廷要位,孙成的父亲曾是钦差大臣,前一阵子才告老回乡,孙成无意官场,于是跟着回来,而孙成的兄长则是当朝的吏部尚书。那么妳说,王大虎他们能不怕孙成吗?况且上次孙成被羞辱一事,也加倍讨回了公道。」
「哇!真是想不到!」左霜霜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无论怎么看,温和斯文的孙成完全没有一丝富家子弟该有的高傲及纨袴味道。
「妳也有想不到的时候?」狄烈忍不住揶揄她。
左霜霜瞪了他一眼。「当然啰!没想到通州竟然住了这么一号大人物呢!」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
「他今天来找过妳。」狄烈突然想起这件事。
「是吗?」她睁大杏眸。
「不过因为妳现在的形貌太丑,为了不吓着他,所以我借故让他走了。」狄烈故意这么说,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那个时候才喝下药,正睡得香甜,而他不忍吵醒她。
「我哪里丑了?就算我的手也受伤了,还是丝毫无损我的美!」左霜霜从上到下审视自己一眼,完全不认同他的话。
自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把「丑」这个字冠到她身上,由此可证明,他真的是瞎子一个。
「如果连妳的手也给伤了,现在妳就不会这么得意地在我面前笑了。」而是肯定会天天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既伤脚又伤手的,恐怕跟个废人没两样。
「要你管!」左霜霜皱起眉头,朝他一吐粉舌。
狄烈见状,差点忍俊不禁地笑出来。他轻咳一声,藉以掩饰自己的狼狈。「喏!」并顺手将药碗端给她。
「哦!」左霜霜接过药碗后,连忙手一转,作势要倒上身旁的树根。
狄烈大步一跨,把药碗抢了回来。「妳要干嘛?」
「把它倒掉呀!」
「谁准妳这么做的?」难道她刚才没听见他已经应允左夫人,要亲眼看她喝药吗?
左霜霜有些错愕。「莫非你刚刚是说真的?」
「没错。」狄烈把药碗凑近她唇边。
「我不要。」左霜霜嫌恶地撇开脸。光闻到药味她就快受不了了。
「一定要喝的,这是药。」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我当然知道这是药。」左霜霜往后仰去,避药碗唯恐不及。
现在她不正像个不肯安分喝药的孩童吗?狄烈心里忽地漾出笑来。
「知道就喝吧!」狄烈捺着性子陪她任性。
「很苦的,我不要。」这么苦的药她已经喝了三天,再喝下去,她绝对会吐出来的。
「良药苦口。」不苦怎么能快速痊愈呢!
「可是我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喝了吧?」左霜霜试着和狄烈打商量,大大的圆瞳可怜兮兮地瞅住他。
是心软了吗?否则在她杏眸的注视下,他的冷硬坚持竟似难以持续下去。
「不行!」狄烈最后还是强迫自己硬起心肠。「还没完全痊愈之前,可不许妳漏掉任一碗。」
「可是真的很苦嘛!我喝不下。」左霜霜锁紧秀眉,对那苦涩药汁始终很恐惧。
「要如何妳才肯喝?」狄烈无奈地在心底叹气,拿她没辙。
左霜霜眼中转动着秋波,蓦然间闪烁出光彩。「给我通州最有名的玻璃糖,我就喝。」
「什么地方能买到?」狄烈立即问道。
「城西。只和这里相隔十条街、九个巷弄而已。」呵呵,不远不远,因为城西根本没有,那家老字号是在城东啦!如此一来,那碗药就不用进她的口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