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了。
彷佛投入火海当中,烧得他浑身皆痛,真是不成了。
乱纷纷的大脑陡地划过一道锐光,心陡地高扬,他抓着帕子拔腿直追,瞬息间又赶上马车。这回,他并未出声要福伯停车,却是直接抢过缰绳使劲一拉,硬是制住了马匹。
「大爷,您、您您这是怎么啦?」福伯挑高老眉,不明就里,瞧年永劲发红的峻脸、严肃的眉目,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年永劲没回话,拉住马后,一袭脏污的灰衫接着风也似的赶到马车后头,咻地掀开厚布帘子--
里头的两个姑娘不约而同发出惊喘,全瞪大眼眸,一个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脸,另一个则将迷蒙的眸光锁在他身侧某一点上。
「永劲哥哥……你、你你……」凤宁芙自然而然地挡在凤祥兰身前,话尚未问出,他高大的身躯已半探进来,伸长健臂碰触到凤祥兰秀洁的衣衫。
还没搞清他的意图,凤祥兰只觉腰身一紧,尚不及惊呼,人已被拖了出去,下一瞬,已落进男子宽广的怀抱中。
「永劲?」她反射性地揽住他的颈项保持平衡,一张雪容忽现薄嫣,团团在双颊绽放,愕然中亦显羞涩。
「我有话问妳。」他语气急切紧张,没注意声量有些过响了。
「啊?」凤祥兰方寸颤了颤,呼吸竟也教他影响,不自觉变得急促起来。
「我想问妳,我、我只想问妳一句……我、我……」他胸口起伏甚剧,双臂收拢,几要将她挤进自己的身体中。
这般吞吐不出,累得一旁的人干著急,就听见福伯扯着胡须,唉唉地大叹--
「大爷,您有话就直说,想问啥儿就痛快地问,这么磨磨蹭蹭的,咱儿一颗心像吊着十五个桶子七上八下的,都快绝了气啦!」
凤宁芙终于回过神来,抢出马车外,秀脸净是好奇,掀唇问出:「永劲哥哥,你到底要问些什么?」
教人这么反问,那句话硬生生卡在年永劲喉头,吞吐不出了。
瞪了福伯和凤宁芙一眼,他咬咬牙,头用力一甩,怀里挟着凤祥兰拔腿又跑,眨眼间已将不相干的人远远甩脱,抱着她来到一处树荫底下。
春草好香,嫩绿一片,凤祥兰腰际的箝制终于教人放松,被安置在柔软的草地上。
不仅仅是自然的青草香气,他靠得好近,就蹲在她面前,男子独有的爽冽气味同样钻进她鼻腔中,然后是他的注视,她无法回望,却感觉得出那非比寻常的目光,像两把狂火、两处深涡、两块吸食魂魄的奇石,搅得她芳心颤颤,气息滚烫。
唉……他这是怎么了?
自她掉进守清湖后,他便刻意拉开距离。
那姚家的娇娇姑娘求亲之事,如今有了不同局面,人家早把芳心转移到永澜身上,这事虽已解决,但她仍不得放松,她明白他忙,也明白不能一味地对他强攻进取,却仍害怕自己那以退为进的手段施展不开,想釜底抽薪,结果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悄悄地深吸了口气,她十指轻绞着,却听见他懊恼地道--
「我把妳的衣衫弄脏了。」不只衣衫,连脸容也污了一小块。他抓着她给的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颊。
凤祥兰有些受宠若惊,两泉热意竟毫无预警地涌上眼眸,她眨着眼拚命忍住,想哭又想笑。
「永劲……」
「嗯?」
过了好半晌,她费劲平复了喉间的硬块,好不容易才接着问出:「……你有一句话问我,那是什么?」
他放下在她脸颊上游移的手,又拿那对深邃目瞳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沉默片刻,凤祥兰难掩失望地点点头。「你不问,那、那便算了,我要回去了。」她扶着粗糙的树干试着起身。
年永劲一惊,大掌忽地握住她的柔荑,教他这么一扯。凤祥兰顺势跌进他怀里。
「你--」她心跳得好快,膝盖没来由地发软。
怀抱佳人,年永劲心脏亦跳得浑没节拍,他抬起她的小脸,火也似的目光梭巡着那雅致的五官,那水雾般的眸子盛载情意,迷迷蒙蒙,教他心痛。
「我从没喜爱过姚家的娇娇姑娘,我只当她是妹子,如同咏霞、咏贞那样。」他突兀地道,眉眼认真严肃,低沉的音调字字弹在她心房里。
凤祥兰沉默了会儿,再启口时,那雾眸些微泛红。「……我知道……姚姑娘她、她原来是喜爱永澜的--」
「就算她真喜爱我,我也不会喜爱上她。」他略微急躁地打断她的话,胸腔起伏,一身泥把她的洁衫染得更污,却是打定主意不放手。
见凤祥兰再度抿唇下语,他急了,又道:「妳说过,妳心里有我,偏偏喜爱上我。」
她雪容浮霞,美得教人屏息,想垂下颈项,下颚却被他攫住,躲也躲不了。
年永劲气息大乱,粗嗄地呼吸着,再道:「妳守着一桩婚约,等的却是我;傻傻地将青春虚掷,为的也是我。」
他所说的全非问句,平铺直叙地直接说出来,凤祥兰颊若霞烧,玉颈也泛红潮,而身子轻轻战栗了。
此时此刻,年永劲再难自持,气血往头顶一冲,神魂激荡着,俯首而下,张开嘴吮住她的软唇。
「唔……」凤祥兰睁着丽眸,好近、好近地瞪着他的挺鼻。
他是怎么了?顽石点头了吗?
他、他到底要拿她如何啊……
脑中昏乱,她眼睫终于无力地合起,全身柔若无骨地任他拥着。
情潮一起,他热烈探索着她檀口中的馨香,缠绵留连,余韵撩情,久久才分开四片唇瓣。他垂目瞧她宛若芙蓉的脸容,心跳飞快,竟是痴了。
攀在他宽肩上的双手忽地撤回,凤祥兰忙别开头,此一时际,她思绪糊作一片,在他灼烈且深邃的注视下,有什么本事也端不出来,就怕要在他面前露了马脚。
「你……你、你什么意思……」她吸吸鼻子宁定心绪,嗓音微颤,「你心里若没我,就……就别来戏耍人,我好不容易才想开了,你、你别又来欺负我……」她是想开了,早八百年前就想得透彻,死缠烂打、机关用尽也要得到他。
年永劲猛地回过神来,哑声急道:「什么想通、想不通的?!妳若想去慈云庵出家,早早断了这个念头,我、我死也不允!」
凤祥兰教他执拗的语气弄拧了心,呼吸突地促急,她眼眶又红,雾气已然弥漫。「……你要问的话问完了吗?福伯和宁芙儿还在等着,我要回去了。」
「我还没问。」他偏不放手,再次扣住她的下巴,待瞧清那张俏脸,心脏如中巨锤,狠狠一痛。「妳又哭了?」
她鼻音好重:「你到底要问什么?」
「妳又哭了?」彷佛犯了他的大忌,他喘着气,目光灼灼。
「你就是要问这个吗?」她咬咬唇,小脸通红,「是,我是在哭,你高兴了没?你、你放我走。」
年永劲怔了怔。他如何高兴得起来?她的泪宛如套在他头额的法箍,一催动便如唐僧的法咒,就算他是孙悟空,也要乖乖认栽。
「祥兰儿……」他唤得瘖哑,感觉怀里的人儿轻轻一颤。
「妳每次掉泪,我、我总是难受……可是惹妳落泪的,偏偏又是自己,祥兰儿……」他又唤,调整气息,五官凝重认真,「我只问妳一句,若我有朝一日离开年家、离开开封,妳愿不愿意随我去?」
彷佛忘了如何呼吸,凤祥兰憋气憋到胸腔发疼。
「妳愿不愿意?」他语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两泉热流陡地涌出眼眶,顺着香颊奔泄。
她喘息,藕臂忽地用力勾住他的颈,和泪大唤:「永劲--」
这千思万想的一刻呀,搅得凤祥兰泪中带笑、笑中有泪,待要回答他的问话,不远处却在此时传出兵刃相交的激响,其中还清楚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将这一方旖旎的氛围全数打乱。
「是、是宁芙儿,永劲,是宁芙儿!」
年永劲神色一沉,陡地立起,他单臂拥紧她,轻身功夫如风疾掠,往适才马车停驻处飞奔。
第十章 情潮漫漫相与盟
远水难救近火,年永劲虽迅速往马车方向赶近,三名大汉已扣住凤宁芙,抢了马车,挥鞭策马急急奔逃,而福伯八成受了伤,坐倒在地兀自喘气。
「永劲哥哥,救我--」凤宁芙拳打脚踢地挣扎着,半身探出剧烈摇晃的车帘子外,随即又被倒扯进去。
「大爷……那、那三个臭家伙是混在筑堤工人里的,忽地便施暗算,咱、咱儿挡不了,您快些去,咳咳咳……」福伯抚着胸口,他虽护不住凤宁芙,几招太极拳倒可自保,只有胸腔受了一拳,登时气息窒碍。
「待着,别乱跑。」年永劲将凤祥兰放下,不等她回话,身已似离弦飞箭般奔向马车。
凤祥兰一颗心提到喉头,猜那三名大汉肯定又是为了海宁凤家的藏宝图而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累得宁芙儿没一日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