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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呀你,骂你死驴子脾气还不服气,就担一个『年家太极』掌门的名头,真会要你的命吗?你不要这名,却偏做这等子事,旁人不知情的,还道年家的老猴儿们全瞎了眼,教猪油蒙了心,不肯将正位给你咧。」

  「那是永春的事。」他近乎乖戾地出口,左胸猛然一窒,自己暗地里亦是怔然。

  这掌门之位他的确不屑一顾,是永春早该担起的责任,但那个打小便进了年家的姑娘,眼疾难愈,青春悄度,又该是谁的责任?

  一思及那如兰娇影,心脏的闷塞感瞬时间加剧,如同谁正扼着他的喉、压着他的胸,要他挣扎着,脑中却又不断浮现那琴音如幻似梦的月夜,她柔软的拥抱、她肤上的清香,还有那一句句荒唐的话语,以及那短暂却深刻的亲吻……

  那一晚,她真是醉了,而他,醉得较她还厉害,根本失了理智。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躲着她,下意识地回避,绝口不提那个奇异的月夜,见她神情泰然自若,他不禁猜想,或者,她压根儿就没记住那晚她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她醉了,不是吗?

  仰或,那是酒后真言?

  他不时这么自问,问得思绪乱上加乱。有时,他会不出声地立在几步外,静静瞅着她出神,那胸口的躁动教他不禁想起她所问的--

  他又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此时,年四爷爷嘿了声,老眉跟着挑起。

  「你既是这么说,咱们索性就招了。没错,前些年,咱们几个确实挺中意永春,可这小子辜负了咱们,一跑便是十年,唉唉唉,到底是宗达有眼光、有见地,早早相中了你,带在身边栽培磨练,现下就算永春那臭小子站在咱儿跟前,这当家的位子他想抢也抢不去啦。」

  忽地,楼下传来一阵清雅朗笑,那温嗓道--

  「好呀,四爷爷,这话您说了算,那当家的位子非咱儿永劲族兄莫属啦,可别又拿来冠在我头上。」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楼梯口一袭素衫从容现身。

  如今,二十少年有了而立之年的成熟稳重,那眉眼斯文依然,俊雅如昔,竟是离家已过十载的年永春。

  立定后,他微笑着环视众家长辈,最后与年永劲深邃未明的双目相接,温煦又道--

  「还有一事,谁担了十九代掌门,谁就得娶祥兰儿过门,呵呵呵,年家好呀,刚开春,喜事就一箩筐,瞧我回来得还真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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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这么说了?那他呢?」

  凤祥兰将一片干燥的桃花瓣夹在书页里,将读至一半的书册藏在枕头底下的小暗柜,轻咳几声,起身踏出香闺,又问--

  「他……他一句话全没说吗?」

  「祥兰儿,妳要永劲说什么呢?」年永春带笑反问,跟在凤祥兰身后步进廊前的小庭中。这时节开封城里处处鸟啼、户户花香,春阳暖而不燥,躲在屋里着实可惜。

  立在庭中那株红樱前,凤祥兰沉默不语,心中却是苦笑。

  她到底要他说什么?

  等了这许多年,总盼不到一句藏心话。

  当初,是她要永春走得远远的,以为自己有这等能耐,要那顽石般的男子点头,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其中多有曲折,她自视甚高,想摆布人不成,反倒自己摆弄了自己吗?

  可她心有不甘,不为别的,就因她一直相信着,这世间再也寻不到第二个姑娘,较她更心怜着他。

  年永春瞧着她略显郁色的侧容,掀唇再语--

  「妳也不是不明白永劲那脾性,越是逼他,他退得越远,这会儿趁老太爷做寿,族里长辈想为他在各路好友面前正名,这事目前还瞧不出个好坏,但祥兰儿,妳得相信自个儿不是吗?毕竟永劲对姚家姑娘主动求亲的事,虽未断然回绝,却也未曾应允,妳且放宽心,这事……我自会留意。」

  自十年前离家,年永春便在九江落了脚,当起学堂师傅,与凤祥兰多有联系,而今再次返回开封,亦是接到她求救的信鸽。

  「谢谢你啦,永春……」她抿唇笑了。

  年永春唉地笑叹了声。「把妳和永劲凑在一块儿,我才能算功德圆满。届时,我回我的九江,各得各的幸福,好生快哉。」

  那嫩唇笑容更显,她举袖轻掩,跟着咳了起来。

  年永春自然地抬起手为她抚背,温朗眉心轻皱。「妳该加件披风再出来,这时节早晚气候多变,不好好照看自己怎成?」

  她又轻咳几声,将喉头麻痒的不适压下,淡淡道--

  「香吟和绿袖已经帮我抓药、煎药去了,那药单子是永泽开的,我喝了几剂,已经好上许多。」她说了谎,那药煎是煎了,第一碗在两名丫头「虎视眈眈」下,勉强喝完,可接着下来几天的药汁,全教她使障眼法给倒得一乾二净。

  年永春正欲启口,忽觉背后微微森冷,他揽住凤祥兰迅速回首,瞧清来者,浑身肌理这才松懈下来,不禁笑道--

  「永劲,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存心吓人吗?」有了那年东瀛浪人闯进宅内之先例,不得不提高警觉。

  年永劲立在雕花拱门下,单手托着一盘,盘中的碗盛着八分满的黑药汁,正冒出白烟,显然是刚熬好的。

  他目光如鹰,闪烁着过分凌厉的光芒,瞬也不瞬地瞪着春樱下的一对男女。

  胸口闷得几要爆开,他费尽力气压抑着,不让理智抽离,就怕……怕自己冲动之不会一个箭步冲上前,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别的男子怀中扯离。

  「我……」被自己沙嗄的声嗓吓了一跳,年永劲清了清喉咙,又道:「我刚才遇上香吟,她、她那两个孩子将她缠得没法分身,而绿袖把药煎好,发现是最后一帖,所以现下出门到永泽的药堂再拿药去,我左右无事,便把药端来了。」拉拉杂杂地解释了一堆,隐约间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他大忙人一个,明明是「左右都有事」,还不是方才听香吟无意间透露:永春正陪祥兰儿说话叙旧,他本是有意无意地避着人家姑娘,这会儿心却像被重击了一拳,又听祥兰儿近日仍持续咳着,不见好转,刚遭重击的心彷佛还被摊在热板上煎烤,是急也是疼。

  凤祥兰脸容微热,抓着年永春的衣袖,又扮起她的盲女。

  「永劲……真是麻烦你了。」

  听她如此言语,似是分了亲疏,年永劲喉头呛酸,胸腔的起伏大了些,下颚线条也不太好看,一会儿才挤出声音--

  「进屋里去,药要趁热喝。」

  又是这般冷硬的口气,总带着七分的命令意味。凤祥兰抿着软唇,有些气苦。

  自那个雪霁的月夜,琴音欲诉情衷,她仗着几分醉意,对他托出心里话,兼之投怀送抱,最后还霸王硬上弓的强压上他的唇。他是沉醉了,响应着她笨拙的小嘴儿,然而好梦由来最易醒,他将她一颗芳心高高撩起,怀抱着希冀,却在惊醒后将她推得更远。

  这一个多月来,他躲她、避她,她怎会不知?

  她不动声色地调匀呼吸,轻哑开口:「我刚和永春出来,还想多晒晒日阳,你无把药搁在里边桌上好吗?一会儿我再进去。你……你要是忙,就忙去吧,我和永春--」

  「我说了,我不忙。」年永劲忽地截断她的话。

  她一怔,唇掀了掀未出声,却埋在年永春胸前咳了起来。

  最大的忍耐到此为限,再多就没了。年永劲快步过去,出手迅如闪电,已从年永春怀间单手将人夺来,挟着便往屋里去。

  年永春咦地一声,俊颜斯文内敛,隐有笑意,他挑了挑朗眉,冲着年永劲的背影扬声--

  「永劲,祥兰儿就麻烦你照看片刻,我上十字大街的客栈找永丰去了。」此一时刻,他可不想再跟进去「凑热闹」。

  两人进了屋,年永劲直接将凤祥兰放在床榻上。

  此际,两人心意相同,竟都思及那个突如其来却震人心魂的亲吻,彼此又都全然不提,更是让周遭暧昧的迷情加剧勃发。

  凤祥兰螓首半垂,双颊生晕,秀致眉心拢着极淡的轻愁,不发一语。

  以为她正因他强硬的举动气恼着,年永劲闷闷地瞅着那张秀美侧脸,不懂安慰,反而将碗凑近,舀起一匙黑呼呼的药汁抵在她唇下,沉声道:「把药喝了。」

  「药好烫,我、我待会儿再喝。」要是能不喝最好,她心里可苦了。

  年永劲噘起嘴对着药汁吹了吹,小匙又抵了过去。「不那么烫了。」

  「我自个儿来吧。」她暗自叹气,想是避无可避了,探手摸索着,欲要接下那碗药汁。

  他把汤匙抵得更近,仍是道:「把药喝了。」

  她抿抿小嘴,终是掀唇喝进他喂的药,登时秀容拧作一团。

  「苦……」

  「再喝。」他狠着心,一匙接着一匙,转眼间,碗里的药汁已少掉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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