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宫中锣鼓齐鸣、热闹喧嚣,处处张灯结彩,一片红喜,更对比出芙影的落寞舆说不出口的无奈。
大唐公主又如何?!?!徒具一身尊贵与华丽,却连起码的尊严都要求不起,尚不如民间的平凡生活,虽是粗茶淡饭,但有发妻共享则香;虽是硬炕草席,则有暖和的襟前可卧矣。
芙影要的就是这么简单,谁知简单却是她此生的最难。
“公主,时辰已到,可汗请你前去。”外面的宫女奉旨来迎接芙影。
一场仿自大唐的册封仪式正要开始——
居于上位的李芙影恍如置身于一年前的大婚典礼,那时的她靦眺羞涩,那时的可汗脉脉含情,那时的排场也浩大非凡,锦簇的花海一片炫烂。
而今时,可汗依旧脉脉含情,但她李芙影却换成了库拉朵兰,就连非凡的仍是非凡,炫烂的仍是炫烂,这不就是摆明着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心态。
“库拉朵兰从今起,赐封为兰贵妃。”
眼前这女子是美丽脱俗的,难怪可汗对她一见钟情!接过库拉朵兰递上酒的李芙影此番才把她瞧仔细。
那贺兰震呢?当时的他是不是也如同我此刻的伤心?芙影霎时有了同病相怜的心隋。“我何其有幸哪,右有公主这般的芙蓉仙子相辅,左有兰贵妃相侍,来!大家今晚痛快畅饮,不醉不休。”看得出慕容诺曷钵的欢喜。
但他心中的那株芙蓉却已连根拔起,那句芙蓉仙子听在芙影的耳中仅是嘲弄而已。
“公主,你要宽心,事已成定局也无可奈何,况且——况且男人三妻四妾也是不足为奇,我知道你是咽不下这口气——”回到寝宫后的日子,银儿总是安慰着日渐憔悴的芙影。
“我不是咽不下这口气,我是……我是……我想回家去呀!”扑簌簌地,芙影又是泪下
“公主——”银儿也心疼不已地抱着芙影,主仆两人哭成一气。
“要是当年皇上挑的不是你,公主你至今也是个堂堂县主(皇亲国戚的女儿皆称县主),很多将相之门都等着提亲呢!而这些人他们绝没那个胆敢娶妾的。”
“这是我的命,我该怨谁呢?”拭着泪的芙影,一脸怅然。
想到当年,她含泪拜别双亲,一路颠簸困顿地走在往吐谷浑的路径,多少次的频频回首、多少回的夜半惊醒,走到了黄河,她的泪也滴在那里,滚滚的黄泥水有她氾滥的思乡之情,而这一切的苦,她日后全在可汗的呵护中弥补于无形。
他成了她的丈夫,让她一睁眼就看见一切。
而如今她的天地瓦解了,要她如何自处?中秋时分,天空一轮明月,偌大的花园里只剩芙影凭吊着往日美景。
秋凉如水,尤其今夜分外凄清。
默默伫立一旁的李沅毓黯然地看着芙影的孤寂。
“要是那天我没及时赶到搭救你,现在的你,会不会快乐一点?”李沅毓知道贺兰震对芙影的心。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快乐和痛苦总是相随不离的。”这半个月来,芙影从十七岁天真无忧的少女转变成历尽沧桑的少妇。
“唉——”李沅毓只能叹息,“公主,我能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芙影对月,轻轻说着:“我要的真心——这世上没有,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是的,真心。可以天长、可以地久的真心。
“沅毓,谢谢你的心意。”芙影转过身望着李沅毓,“我想独自静一静,你先去就寝吧!”
芙影挥挥手,示意要李沅毓及一干宫女离去,随后她便踱个步,想看一看前方不远的花想亭,重温着可汗舆她的花前月下、品茶吟诗之情。
才到鱼池,就听那亭中传来的笑语——“朵兰,这宫中你住得还习惯吗?”
“只要有可汗在,朵兰在哪儿都可以。”
“喔,亲爱的朵兰,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呀!”
“那姊姊呢?”
这一问,教芙影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她也是我疼爱的妻子,端庄大方又体恤子民,是不可多得的国后典范,只不过……”“只不过怎样嘛?”朵兰一阵娇嗲。
“只不过……我更怜惜你。”说罢,慕容诺曷钵就吻着他怀中的佳人,款款深情,久久不停。
此刻的芙影,怕是一滴就成决堤,就正掩住心口即将转身离去之际,又有话语吸引了她的注意。
“可汗,朵兰心中尚有一事忧心。”
“贺兰震的事吗?”
“嗯!他们海心寨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他们会对回部有所行动。”
“放心吧!这次的突击已教他们元气大伤,虽然贺兰震杀出重围,但那黑蛛毒铁定教他撑不回海心寨的。”
“可汗,都是为了我,才教你如此耗费心力。”
“傻瓜,你是我的最爱,我当然得如此保护你。”
“此番盛情就不知可有止尽之日呢?!”朵兰撒娇说着。
“此心此情了无尽期,对你库拉朵兰,我终其一生,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好个不离不弃!记得一年前,芙影大婚的那一夜,慕容诺曷钵不也同样坚定地对她说着造句——不离不才短短的两个月,他就忘了他的诺言,将它践踏一地。
教奔回房里的芙影,情何以堪?
第一次,她彻底地哭出了声音、哭痛了心肺、哭得肝肠寸断,哭尽了她这半个月来的辛
“公主,你怎么了?公主,你不要这样——公主——呜——”一直没敢就寝的银儿,听到动静便立即冲进芙影的卧房,看到芙影这般前所未有的伤心,着实叫陪侍她十年的银儿大吃一惊,不禁跟着鼻酸哭泣。
这天起,芙影就病了。
从中秋过后到初冬乍临,她病得奄奄一息。
“银儿——”芙影唤着。
“公主什么事?”
“请沅毓过来,我有话要交代他。”
没一会儿,银儿便引着李沅毓来到芙影的床前。
“公主,你好些了吗?”李沅毓的眼光有着心疼。
“你来啦,来,这玉佩交给你了。”芙影把一直佩在身旁的玉佩卸下来,递给了李沅
“公主,这——”沅毓不解地问着。
“我的病恐怕是好不了,希望日后你能把这块我自小不离身的玉佩带回长安,算是让我归葬故里。”芙影虚弱着托付李沅毓这件事情。
“不会的,公主不会有事的,只要再加调理,病自会痊愈。”银儿插着嘴,又掉着泪。
“我要痊愈做什么?囚禁在这宫廷内院,不见亲人不见朋友,每日只是等待着日出日落,这种日子我还要依恋什么?”芙影一向外柔内刚,从长安到吐谷浑这一路,她也撑了过来,但再坚轫的城堡都有个弱点,只要一击中,便会全军覆没。
而慕容诺曷钵就是她的弱点,对感情的要求也是她的弱点,因而她无法像一般宫妃般可以容忍丈夫的移情别恋。
名利、权势她全不屑一顾,只有感情,她要全心全意。
“不,公主,沅毓不会答应你,当初侯爷把你交代给沅毓,若是我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托付,我也只能以死谢罪,哪还会有脸回去覆命。”李沅毓激动地说着。
“不只李大人,还有我银儿。”银儿也接着说。
“你们这是何苦呢?”满心的感动是芙影无法表达的话语,因为她知道,关心她的也唯有他们而已,若她真的香消玉殒,伤心的也是银儿及沅毓。
“公主,求你救救自己,也算是为了我和银儿两条命,你连西域剧毒都解得了,一定医得好自己——”李沅毓费尽唇舌想说服芙影。
就在这时,有宫女自外宣报:“可汗驾到——”
他来了?!这是她病中,第一次盼到他的探视。
慕容诺曷钵一踏进门,便直往芙影的床侧走去,“公主,怎么病成这样,都没人告诉我。”
“别怪他们,是我要他们别说的,这点病不算什么。”看到他,芙影还是高兴的。
不告诉他,就是不想以此来乞求他的怜悯,既然早已一无所有了,又何必赔上自尊去讨着他无心的问候。
“都怪我这阵子太忙了,以致冷落了你。”慕容诺曷钵不禁面有愧色。
他所谓的“忙”,不就是在库拉朵兰的粉红帐中流连忘返。
当然,曾经与他恩爱过的芙影,自然明白这个中情景,或许正因如此,她的病情才一直不愈。
“只要可汗常来看公主,公主的病一定会好得快。”银儿自作主张地插着嘴。
“银儿,别为难可汗,他有他的难处。”芙影如此说着,无非是给自己留个后路,免得他在朵兰的怀中,还抱怨着必须抽身来探病的麻烦。
“公主,别这么说——”慕容诺曷钵握着芙影的手,以那久未曾见的深情说:“我以后会天天来看你,喂你吃药、哄你入睡,好不好?”
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担心大唐公主新婚一年多若就病逝,要他如何向大唐天子交代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