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天了,棠列不曾来看过她一次,他是真的打定主意不再见她了吗?
他是真的打算永远都不理她了吗?他是个好人,好人不就应该永远宽宏大量,乐于原谅别人吗?
还是他是为了跟晓春双宿双飞,嫌她麻烦所以才故意惹她生气,害她口不择言的乱骂一通,他再借故不理她?
突然,一阵低低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她回过头来,“谁呀!”不会又是那些烦人的侍女和仆从吧?
“是我。”
乍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她猛然愣住了,是在做梦吗?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会痛!那表示是真的?
她冲到门边去,正打算开门,他的声音却隔着门传了进来。
“别开门,我有些话想对你说,说完我就走。”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而且要她别开门,难道见她一面会要他的命吗?
她就知道,他有了晓春就不管她了,她轻轻咬住嘴唇,忍住难堪的泪水。
“暂且先不提我们私人的恩怨,我来是因为有几句话非说不可,你爱听不听都随便你,说完我就走。”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你跟我说话一向有话就说,从来没顾虑我的感受,这会突然又客气了起来,那不是挺别扭的。”
她这是指责的意思吗?他何时不顾虑她的感受了,她那么敏感易怒,他跟她说话能不小心翼翼的避开危险话题吗?
他几次口不择言都是被她气的、激的,这会她倒来怪罪他了?
算了!他一摇头,接着说:“大队人马因为你的任性耗在这里数天了,你丝毫都不觉得过意不去吗?”
她的影子映在窗子上,看起来有些委屈、可怜,可是若他不这么做,他们一见面就又吵得天翻地覆,平白惹了一肚子气对事情没有助益,那他不就白来了?
“我又没有强迫他们留下来,要走的人就走,我有要谁留下来陪我吗?”
“你明知道他们有非留下来不可的理由。”
为了这颗沧海遗珠是劳师动众,连龙都亲自出马了。
“那又怎么样?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他们就算在这里跟我耗上一年,我也不会跟他们走的。”
“你跟一个病危将死、满心后悔的老人计较什么?”他将声音放柔了,“难道你娘教你去恨他、永远都不要去原谅他?这是你娘希望的吗!”
“没有。”她双眼含泪,“我娘是个认命的善良女子,他这样对她,她居然没有一句怨言。”
“如果连你娘都不怨,那你恨什么。”
海宁双手掩面,低低的哭了起来。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是个特别的孩子,她没有父亲,全族的人都看不起她们母女,让她们做最下等的劳役,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人家的鞭子。
走在路上她不知道挨了多少辱骂、石头,她恨那个造成她们痛苦的男人。
但是娘亲却总是笑着软言安慰她,说她父亲是个善良、伟大的人,要她永远怀着一颗宽恕、善良的心。
可是她做不到,她没有办法像她娘一样,在困苦的生活中还保持着柔软的心,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坚强,她要保护自己、保护娘亲。
软弱只会让人家将她瞧得更扁、更加欺负她。
八岁那年,娘亲终于不堪折磨和劳役,撒手人寰!临死前她才透露她的父亲是大理国君,要她体谅他的苦衷,原谅他无法照顾她们母女的难处。
一国之君,她的父亲是一国之君!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她的父亲居然是一呼百诺、坐拥天下的一国之君。在她们受尽欺凌、折磨时,他过的依旧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摆夷的江凤凰早就被他抛在脑后,只有她那苦命的娘,至死依然抱着对他的深情不放,嘴里喊着的依然是那个负心的男人。
她没有爹,她八岁那年就知道自己永远没有爹!
“皇宫,好遥远的地方;父亲,好陌生的一个人。”她将头抵在门上,啜泣着说:“棠列,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接受一个我已经恨入骨髓的人做爹?”
“你有这么恨他吗?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你根本不会去恨,因为你还渴望他的关怀,因为你要记住他,你知道自己不是没爹的孩子,所以你要恨他,因为你怕有一天,你终究会将他忘了。”
“如果你恨他,为什么你还要待在摆夷?是因为那里给你温暖和呵护吗?不是,都不是的,你不敢离开是因为你怕他找不到你,你不敢离开是因为你一直在等他来接你团圆。”
一片安静之后,门缓缓的被推开。
海宁脸色惨白的走出来,她手一扬“啪”的一声重重的打了他一个耳光。
他可以闪避,但他没有躲开。
海宁用力的咬着下唇,双手用力的握着拳,“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揭人家心里的伤口让你很痛快吗?”她双手在他身上乱打,“我恨你!我恨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自以为是的乱猜!”
她不知道心里被压抑到最深处的秘密,被人家一言道破时,会有这么痛、会流这么多血。
他为什么要看穿她、拆穿她所有的防备,他不知道这样让她很痛很痛吗?
“我不是用猜的。”他平静的接受她发泄怒气,“是你告诉我的。”
“胡说八道!”她激动的说,“我从来没说过!从来没有!”
“你的确从来没说过,你表现得很强悍,可是你的眼睛……却是那么的悲伤。”
她一愣,随即将头撇开,“胡说,你以为随便说几句就能左右我的决定吗?”
“话就说到这里为止,要怎么做都是你的选择,我有资格左右你吗?我不过是段家的一只狗罢了。”他有点后悔一时冲动说了那么无聊的话,他到底在做什么,是因为心疼她吗?
她看他转身要走,心里一阵委屈,他对晓春一定不会这么刻薄,讲话也不会夹枪带棍的伤人。
“等一下!”她有点委屈的说:“你就不能好言好语的待我,才说了几句就生气想走。”
“我没生气,话说完了当然要走,难道还留在这里找骂挨?”
“还说没生气?你听听自己说的话,哪一句不刺人,干吗这样凶我?”
“我有很凶吗?”他错愕了一下,随即笑道,“大概被你传染了。”
“我现在一点都不凶,不是吗?”她叹了一口气,“我老给你气受,你对我反感也是应该的。”她一甩头,潇洒的说:“算了,我进宫去。”
“你要进宫去?”他还以为他听错了。
“是的,我愿意去向他摇尾乞怜求他分一些关爱给我。”她的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可是,我要你依我三件事我才肯启程。”
“我可以答应你三件事,但绝不能有违侠义之道。”
他知道不该答应,以她的个性绝不会只找些小事来为难他,但是若不答应,她不肯进宫又有性命之忧。
“我们握手为誓。”
她伸出手来与他相握,那柔弱无骨的小手轻盈盈的,像一团软棉花似的。
他无端的感到一股燥热,伸回自己的手,“说吧,你要我依你哪三件事?”
“我要你抱我。”她白皙的脸庞悄悄的红了,“就像昨天你抱晓春那样。”
她就算要他去打皇上一顿出气,都不会比说出这句话更让他惊讶,她究竟转什么念头?
“我昨天没有抱晓春。”是她突然扑到他怀中的。
“我看到了,亲眼看到了。”他为什么不肯拿待晓春的方式对她,她不要他对晓春比她还要好。
“你看错了。”
“第一件事情你就不肯答应,其他的更不用说了。”
他摇摇头,他既然答允要依她三件事,就算是天大的难事他也义无反顾,怎么她居然一开口就叫他做这不相干的小事?
况且这件事未免太过轻而易举,他是不轻易许诺于人,海宁不知轻重,居然把他的许诺当作儿戏。
“你确定?”
“当然。”她坚定的说。
“好。”
他伸臂拉过她,环住她的纤腰,但仍让她跟他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她仰起头来看他,有七分的娇涩三分的尴尬,“你是这样抱晓春的吗?”
“我没有抱晓春。”她的身躯柔软、曲线是那么样的适合一个男人的臂弯,他得很克制才不会把她像揉碎般的拥在怀里。
她长长的睫毛上还缀着未干的泪珠,双颊因羞涩而微红,美好而红润的双唇是那么的动人。
突然之间,他只觉得她充满诱惑力,连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都像是迷魂药般的催人情欲。
“棠列,我……”
她一开口,他马上回过神来,并且意识到自己刚刚不洁的念头有多么的亵渎她。
他连忙放开她,“好了,第一件事办到了,第二件事呢?”
“我还没想到。”她垂下睫毛,“等我想到再告诉你。”她慢慢的转身进房,然后回眸对他一笑。
在她回眸的那一瞬间,时间几乎停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是不是因为海宁的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