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锅内喷出一股火焰,女巫们尖叫着后退。它继续冒着烟和泡泡。
「狼牙!」最顽强的女巫站开好几呎,继续假装往锅里丢东西。
一声比雷声更响亮的狼嗥在剧院的大梁间回响着。亚力倏地转头看向他妻子,只见她一副无辜的表情,双手握在腿上并瞇眼直视着舞台。
亚力转回舞台,马克白上场说道:「啊,妳们这些阴险、凶恶、午夜的巫婆!」那演员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滑跌个狗吃屎。观众们齐声惊呼,亚力抓住她的手捏紧。「停止。」
她朝他露出一个假笑。「停止什么?」
「妳知道是什么。」
马克白设法站起来喊道:「纵然妳们解开风囊去打击──」
喜儿咳一声,一阵风扫过舞台使得所有的演员都不得不抓住那个大锅。假发纷纷脱落,戏服贴在他们身上,小道具像风中的落叶般旋转。
「我说停止!」亚力咬紧牙关说道。
风突地停了。
「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说道。
马克白用力一扯他的戏服并把假发压回头上。他站得笔直,双臂向上伸说道:「纵然堡垒坍倒──」
他背后的布景砰然塌在地上,掀起一阵灰尘。观众开始笑起来。
亚力抓住她时,马克白正好喃喃念完他的台词,担心地朝左右张望。
一个女巫大声说道:「倒进母猪的血!」他感觉喜儿动了动,然后格格笑了起来,他不觉看向舞台。三只猪摇摇晃晃地上了舞台,咕噜噜叫着,弄翻大锅并绕着马克白打转。
「那就是你的意思吗?」她伏在他胸前格格笑个不停。
「该死,女人。」他语气紧绷地喃喃道,双臂钳子似地环住她。然后他挪挪身子对王子说道:「我的妻子身体不适,殿下。」
乐不可支的王子根本没看他们。「好,好,什么都行,贝尔摩。」他挥挥手算是准他们退席。
亚力马上拖着她离开包厢,然后拉着她在莎士比亚的塑像附近停下来并摇晃她。「妳究竟在搞什么鬼?」
「让他们见识一下何谓苏格兰女巫。」她微笑,然后打了个嗝并举起手掩住嘴巴,一双满盛恶作剧的眼睛望着他。
他紧盯着她。她又打了个嗝,他嗅嗅她的嘴巴。「妳喝了什么东西吗?」
「椰奶,」她答道。「它好好喝,而且加了一点──」她用手指表示有多少。「一小点葡萄酒。」
她喝醉了。彷佛要证实他的结论似的,她又打个嗝,然后对他搧搧眼睫毛。剧场内又传来一波笑声,她一挥手。「他们似乎挺喜欢的嘛。」
他铁青着脸将她打横抱起──这其中不含任何浪漫的意味,唯一的目的是尽快把她弄离开这里──并大步离开。
「莎士比亚先生,」她自他肩上回头喊道。「加倍、加倍的辛劳与麻烦!」
「安静。」他命令道并加快脚步,没看见塑像脸上长出一颗颗的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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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门关上的砰然巨响惹得正在打瞌睡的波莉惊醒并尖叫,仍在她丈夫怀里而且有些晕陶陶的喜儿对波莉一挥手。
「出去,我们要私下谈话。」亚力皱眉看着房内说道。
她看着睁大双眼的女仆。「妳得原谅公爵阁下,他心情欠佳。」然后她仰头朝他一笑。「对不对呀?」
他的脖子变成紫色,倏地旋身瞪着一脸骇然的女仆并咆哮道:「出去!」
波莉慌张地退出房间时,喜儿戏剧化地挥挥手。「出去,蠢丫头!出去!」
他自咬紧的牙关间嘶声道:「闭──嘴。」
「还是没有幽默感,亚力。」她摇着头,但抬头看见他有两管贝尔摩家高傲的鼻子时便停止了。她眨眨眼试图集中眼睛的焦距。
「妳今晚所做的事没有任何一点幽默。」
「但那些观众却不这么想,」她沉思地用一只手指压在唇上。「我明明记得他们笑了的。三只猪那一段我觉得真是神来之笔。我的法术相当不错,你不认为吗?或许是酒的绿故吧。」
他把她丢在床上。
她在床上弹了几下并格格笑着,愉快而淘气地笑望着他愤怒的面孔。「这真好玩,亚力,我们再做一次吧。我用手臂抱住你紫色的脖子,你再把我丢在床上。我们可以来数数我会弹几次,就你来数好了,反正你已经练习很多次了。」
她望着他的怒火上升,双手也跟着微颤起来。在惯常沉默的怒气中,他霍地转身走进起居室。不到两分钟后他又出现在门口,手持白兰地怒视着她。她拋给他一个甜蜜蜜的微笑,他喃喃叨念着什么,使她突然想再刺激刺激他,于是讽刺地说道:「叽叽咕!听听亚力,他开始要嘀咕。」
他僵了一下,左看右看,并颇具公爵威严地瞪着她。
她没理会他。他大步走向她,把白兰地放在床边小几上她的书旁边,缓缓握拳压在床垫上威胁地往前靠。她勇敢而反抗地昂起头,他吓不倒她的。
他几乎是吐出这句话来的:「妳又在我身上施了魔法吗?」
「没有。」她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如果我在你身上施魔法,相信我,你会知道的。」
「妳究竟是怎么了?」
「我心情不好。」
「为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娶我?」
「今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个?妳把一出戏弄得乱七八糟,而且就在王子面前,全是因为妳想知道我为什么娶妳?」
「不,是因为我知道你为什么娶我。」
他的双眼瞇了一下,接着他把她拉起来抵着他。「因为这个吗?」他的嘴罩住她的,她所有的勇气在这激情的吻中立即土崩瓦解。
泪水自她闭着的眼睛淌下来,她挣扎着找回一丝一毫小自制。
他往后退开看着她,脸上的怒气也消失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再搜索她的脸庞。「这是什么,小苏格兰?泪水?」
她深呼吸一下,泪湿的视线迎上他的,拚命努力把话完整地说出来。「她一定伤你很深。」
「妳在说的是谁?」
「茱莉小姐。」
他诅咒着闭上眼睛片刻,然后又睁开。他伸手轻触她的肩,但认为它代表怜悯的她却转开了。
「妳究竟听见了什么?」
「你本来要娶她,但她却嫁了别人,而且那是你娶我的前一天发生的事。」
「那是事实。」
「你那么爱她吗?」
「不。
「请别对我说谎。」
「我没有说谎。我不爱茱莉。」他支起她的下巴并转向他。「妳为什么要担心这个?我没和茱莉结婚,我娶的是妳呀。」
「你是娶了我,但是你也不爱我。」
「我从没说过我爱妳呀。」
他话中的事实令她忿然问道:「那你到底为什么和我结婚?」
他浑身一紧并挺直背脊。「那不重要,我们反正是结婚了。」
「那对我很重要。」
「为什么?妳已经有了一个家、财富和贝尔摩家的保护这些重要的东西,妳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爱。」
「爱不包括在这里面。这是真实的婚姻,不是一出戏。我从不作任何有关爱的承诺,以后也不会。」他转身背对她,彷佛看着她很难似的。
「我想要你的心的一部分。」她的声音低得她不确定他是否听到了。
「妳们这些傻女成天都是在想这个吗?爱?」他的口气彷佛那个字是种诅咒似的。「女人老是在说什么一半的婚姻、心灵的一部分。妳那些想法是从这里来的吗?」他攫起小几上她的书。「从这些该死的书上来的?」他拿它在她面前摇着,见她不回答,他突然转身把它丢进火里。
喜儿愕然惊喘一声,火焰忽地窜高,吞噬了那本书并哔啪作响。然后,室内只剩紧绷的沉默。她望着黄蓝色的火焰,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望着自己的双手,彷佛无法相信自己所做的事。然后他看向火。「上帝,」他双手扒过头发,表情困惑而挫折。「是我疯了还是妳?」
「我疯了吗?」她瞇眼盯着他,接着慢慢扬起下巴。「是的,我疯了,非常疯。」她举起一只手。「亚力,起!」
升向天花板的他吼道:「天杀的!」
她停止手的动作,他刚好就停在镀金饰板下方。
他震惊的脸逐渐发白。
「瞧?」她说道,让他浅尝些许女巫的愤怒。「我把魔法用在了你身上,而且我敢打赌你一定知道吧。」
他看着她的样子彷佛无法相信竟会发生这种事似的。脸上的颜色也由粉红变为红再变成紫色。「放我下去!」
「不。」
「我说放我下去!」
她双臂抱胸并摇头。
「我是妳丈夫,妳必须服从我。现在。」
听腻了他傲慢的命令,她一摆手,他往旁边飞去。
「天杀的!」
她将他降低几呎,听见他喃喃道:「我需要喝一杯。」
她不怀好意地对他笑笑,用另一手将那杯白兰地送上去离他的手几吋的地方。
「你的酒。」她无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