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环着肩保护着的采凡,疑惑地低头看着透到楼外的淡淡烛光。
“我记得以前一到天黑,他就会马上回栖凤阁和嫂子腻在一起啊!”
“也许最近他们吵架了。”
“才不会,我大哥对嫂子多好啊,连大气都不敢吭一下。”
“那就是他最近有事,必须挑灯夜战。”他的口气不知怎地,像隐藏了笑意。
“真是的!好不容易找来高手、瞒过翠儿,以为铁定进得了书楼,偏偏大哥来个通宵办公。”
采凡惋惜地说着。“连办了几天,可怜嫂子在栖凤阁里独守空闰。”
也可怜了她和她的活动轿夫兼师父,几天下来,夜深露重还在这里守株待兔,想做的事情没一样成功,闲话倒是串了不少。
她叹了一声,却没有撤退的意思。
“为什么要潜入书楼?”卫勋风领着她坐在屋脊。
“因为要看书啊!”
采凡得意洋洋地介绍。“你不知道,我大哥的书楼可是个藏宝窟,里面有许多地形阵势图与兵法书,那些可都是宝贝哩!”
她沙沙地说着,压低了声音,星光将她眸中热切的小火苗照得亮晶晶。
“那些资料是大哥耗费多年工夫收齐。如果说天底下有一个地方,配称得上是‘将军速成学苑’,肯定非大哥的书楼莫属。”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卫勋风懒懒地伸个懒腰。“那关你什么事?”
“我要读兵书呀!”
“读兵书做什么?”
她一脸的受不了。“既然我乘夜来朝拜‘将军速成学苑’,当然是想当将军喽。”
他佯作出被吓坏的神情。“容我提醒你,你早就许了娃娃亲了。”
“那又怎么着?”
“将军梦何时圆?”
想到她那瞥脚的工夫,连三脚猫都不如,要他点头答应这小妮子去送死,那是门儿都没有的事!
她一脸不在乎。
“当作没有那门亲事,不就结了?”
卫勋风眉一扬,有点不高兴。“是男人的,就绝对不允许自己被‘形同虚设’。”
“奇怪了,又不是你被‘形同虚设’,你抗议个什么劲儿?”采凡继续道:
“你看看‘卫勋风’的样子,能嫁吗?”她和大部分君家人一样,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才是她真正的夫婿。“一副文诌诌的样子,看了就恶心,我不喜欢书生。”
卫勋风窃笑。
“我偷偷跟你说哦。”
采凡秘密地低下头,卫勋风凑了过来。“每次看到他,我的感觉都不大好,好像他曾经欺负过我似的,拳头和脚底都特别痒……”
卫勋风好整以暇地板起脸。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姑娘家还偷懒?你夜里净身,应该多加强这两个部位的清洁才是。”
她不客气地赏他一肘子。“你说到哪里去了?”难堪死了,被人怀疑不爱干净是很大的耻辱!“我是说,我一见到他,就特别想打他!”
“还是别了吧!”卫勋风慢条斯理地劝着。
他一脸的莫测高深,就让人觉得他是心里有鬼。“为什么?”
“被一个只提过毛笔的书生打败,那多糗!”他故意逗她,想看她眼底的火花。
“谁说我会打输他?我准能把他揍得扁扁的!”再赏他一肘子。
“话说回来,娘也真够意思。之前我们有过协议,万一‘卫勋风’是个之乎者也的臭书生,就随我怎么欺负他都好,她真的遵守协议耶!”
“哦?”
“就连大哥也没再管过我,翠儿有时好像也会被他们有意无意地支开。”采凡这才想起有些不对劲。“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大概是她一天没被骂,就一天不舒坦,她真的觉得家人最近的反应都很诡异耶!
没有人来找碴,那她预备好的悔过书不都白写了?
卫勋风没在意她的疑惑,重心只摆在一个地方。“为什么不把娃娃亲放在心上?”
“刚刚不都说过了吗?只要一想到‘卫勋风’是书香门第出品,就觉得他不中用、靠不得,没想到他还真的不拆不扣是个书生样。”
“你以前没见过卫勋风吗?”他明知故问,想知道她健忘到什么程度。
连她的手跟脚都隐约记得欠揍的卫函禧,为什么她圆溜溜的小脑袋,就是记不住他?真没道理!
“谁说没有?听说我小时候很爱缠着他呢!”凡耸耸肩。“不过,再看看现在的‘卫勋风’,我实在很难想像,我小时候真的会跟这样的人交好。”
卫勋风微微一笑。
说她不长记性,把他忘得干净,她倒还是能用感觉来辨认出他和卫函禧的不同。
采凡搔搔头,看着依然不灭的烛光。“甭说了,我看今晚也潜不进书楼,不如你再使轻功,带我兜一圈,大家好回去睡大头觉?”
说得真不客气,敢情她已经把他当作她的“兜圈工具”?“不成,我累了,要休息。”
采凡叉起腰。“才兜几圈就想休息?人家江湖上的大侠都不喊累,也不会抱怨。”
“不只‘江湖上的大侠’,就连‘说书先生口中的大侠’也都可以十天十夜不睡觉。”卫勋风打了个大阿欠,存心要打破她对英雄豪杰的仰慕美梦。“很抱歉,我只是‘你眼前的大侠’,难免比较不济事。”
“你怎么赖皮成这样?”她气得嘶声大叫。
“得罪之处,多多包涵。”
他抱拳,微俯下身,谢罪。
在她动作时,一张沾着墨迹的纸头从他襟边溜出来,引起了采凡的注意。
“等等!那是什么?”
她一把抽出来。仗着有他的保护,坐在屋脊上的她一点都不怕重蹈掉下树去的覆辙。
悬赏!
危害民间的黑水土匪寨已破,唯寨主辛霸负伤脱逃。为免扰乱民生,若有人能将辛霸擒住——活见人、死见尸,重赏酬金三千两!
“喂,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有到处乱揭布告的坏习惯耶。”她频频对他皱眉。“你不知道,贴布告是给人看,不是给你揭好玩的吗?”
卫勋风不言语,眸底藏着神秘的笑意,像是被她看去了这布告也莫可奈何。
采凡没有记取教训,把他的花招百出记在心里,一点儿都没有想到,这是不是一个预谋。
她只是侧着头,想一想,再想一想。“不对,揭布告代表你要应这份活儿。”她想到这家伙莫名其妙成了她师父的过程,猛然一弹手指。“难道说……你要去抓这个贼?”
这也太刺激了吧!采凡用惊愕的眼神瞪著他。
他悠然笑着,讳莫如深地看着她,许久、许久,久到让采凡都深深相信,她已经窥破了他毕生最大的秘密,令他面临人生重大的危机.
“你……”他的眼神中,好像有着困扰——采凡如是解读。“别多管。”
卫勋风将她揽在身侧,使出轻功飞檐走壁,将这个眼睛与脑袋都溜溜乱转的小妮子送回睡房去。
离去前,他默默地朝书楼里的人影说声抱歉。听说,那书案上、烛光下,佯装看书却睡得口水猛流的家伙,不是护国大将军君设阳,而是君设阳的属下燕石。
若不是他来友情客串,他不会和采凡有好几个午夜谈心的机会,感谢他之余。他也对自己佩服得不得了,毕竟想出这点子的就是他,卫勋风!
☆☆☆
到底那张布告代表什么意义?会不会是一场华丽又刺激的冒险?
从早到晚,不管走路或吃饭,采凡的脑子里颠来覆去都是这个疑问。
偏偏她得不到解答!
她那师父说好听点是神秘莫测,说难听是小气巴啦,说什么也不肯吐露布告的相关消息,光说没事、没事。可这两天又见他勤加练习击剑,心里的猜测就更落实了几分。
他一定是想自己去抓辛霸!
喝!这么好玩的事,怎么可以不算她一份?采凡当下决定,她要跟到底!
她使出蛮缠法,天天都追着他跑,以防他趁她一个不注意,就自己跑去玩;她意志之坚定,即使是翠儿对她失望已极,扑倒在地上,含着泪瞅她,她都不在乎!
“你又坐在我们口干么?”门扉一开,卫勋风笔直的长腿差点顿到她后脑勺。
她理直气又壮。“监视你。”
“监视也要讲点技巧。”卫勋风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别做得这么明显,大家会以为你暗恋我。”
“无所谓啦。”采凡摆了摆手,压根儿不觉得这个说法招她讨厌。
被人家以为她暗恋师父,总比老是被拿来跟“卫勋风”送作堆的好。
“我有所谓!”一个不请自来的嗓音突然插入他们的谈话之中。
卫函禧从外头走了过来,一身的书生长袍让采凡瞧了就皱眉,一脸“伸张未来夫婿主权”的表情,更让她不悦。
他虽然暂居在君家,可他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呀!“你来做什么?”
“君姑娘,你就快进我卫家的门了,这样成天跟着男人跑,你好意思吗?”卫函禧仗着“冒牌夫婿”的威风,声色俱厉地斥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