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昙英丝毫不察她在不知不觉间早已掳获人心。
以子夜昙花煮水沐裕浸泡,是逼出凌迟的毒素,加速江天衡恢复知觉意识的第一步。在凌迟毒素未解八成之前,江天衡的双眼终日必须以药布包覆保护,以防万一。方采衣诊断,以此方法诊治,七日后可驱散凌迟三成剧毒,恢复些许意识;十五日后,江天衡应可完全清醒,四肢可以移动,甚至复原情况良好的话,能下床四处走动了也说不定。比较麻烦的是眼伤和说话能力,这两样需要花费较长时间治疗,需待江天衡恢复意识之后,再行处理。
第一天,药治,杜昙英被泡在桶里的江天衡给吓得脸红耳热,狼狈偷溜到屋外呼吸新鲜的空气。她直恼自己这么没用,庄主病得昏迷不醒,泡药治自然是要脱光上身泡,未来庄主要复原,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她得争气点,不能再见了陌生男人的胸膛就脸红得不像话。
她很坚强的,杜昙英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对,她很坚强的。当年为了求取生机,连那样的事她都敢做了,如今不过是照顾一名身染剧毒、病重得跟个奶娃娃一样的陌生男人,又有什么好怕的?
许是心里打点好了,第二天情况好些,第三天渐成自然,长达两个时辰的药浴时刻,添水、换水,多少总还是会撞见裸着上身,泡在药桶里的江天衡,杜昙英倒渐渐习惯了,虽然还是会脸红,可是情况好多了,双颊微生红晕的模样,旁人见了,只会当她是被热水蒸气给熏红了脸。
有唯一解药子夜昙之助,江天衡的病况有如神助一般,出现惊人的进步,复原的情况甚至远远超过方采衣的估算。
第四晚,药浴结束,打小就是江天衡奶娘的福大婶帮他更衣完毕,萧敬天和福总管一人一边扶着江天衡,杜昙英端来汤药,准备喂他喝时,江天衡右手的手指突然动了好几下,瞬间房里有那么些许的错愕沉默,接着爆出众人惊喜的呼声。
“我没看错吧?少爷……少爷的手动了!他有感觉了!”
“没错,没错,老伴啊,我也看见了!老天保佑啊!”
福总管夫妇不约而同双手合十,感谢老天,真情流露的模样让杜昙英为之动容。
萧敬天也惊喜于好友病况有如此惊人的进步,只有方采衣不语,一双水瞳滴溜转,似是在沉思观察着什么。
“妹子,你在想什么?”萧敬天发现了妻子的异状。
“天衡病况的进展好得出乎我的预料。虽说有大量子夜昙相助所产生的奇效,但正常而言最快也要七天,天衡才可能慢慢恢复意识。今天不过是开始治疗的第四天,天衡就有意识了,他的求生意念坚强得令我佩服。一定有什么力量在促使他、支持他!”方采衣说出心头的推论。
“会不会是天衡想早一日清醒,好找对方报仇?”
“这也不无可能。可大哥你也知道,依照天衡的个性,他并非好战好斗之人,复仇应该不是促使他积极求生的最主要因素,我想一定还有其它原因,这几日我们再仔细注意观察看看。昙英,麻烦你了。”
杜昙英微笑颔首,萧敬天扶着江天衡的身子,由杜昙英喂药,萧敬天再以内力辅助,让药汁顺利下肚,发挥疗效。
杜昙英坐在床榻,徐缓喂了半碗药,就在此时,江天衡的手指不但再次动了,而且是双手一起动,此举让众人再度惊喜。
“是昙英!”方采衣突然道出杜昙英之名。
众人转头,面露疑问之色。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肯定是昙英让天衡恢复了意识。”
方采衣坚定的结论又吓着了杜昙英,她慌张地直摇头,不敢居功。
“啊,我明白了!”福总管击掌,恍然大悟:“一定是昙英姑娘身上的昙花香所致,少爷最爱的就是昙花。敬天、采衣,你们也知道这些年少爷心头最牵念的就是昙花呀!”
“嗯,福叔这么说很有道理。”萧敬天夫妇点头认同。
昙花呀昙花,萧敬天夫妻俩不约而同想起六年来江天衡心头老悬念着,却未能如愿的心事。杜昙英,以昙花为名,以昙花营生,如今又以昙花救人,这缘分何等巧妙!
“昙英,你真是老天爷派来拯救天衡的福星。”方采衣微笑称许。
杜昙英一听心慌慌,唤首猛摇如拨浪鼓,一脸诚惶诚恐。只恨她口不能言,她真的担不起“福星”这个称呼,这一切都是老天保佑,是方大夫的医术巧妙,更是庄主吉人天相,福大命大,跟她这个卑微的女子无关啊!
“杜姑娘,你太谦虚了。既然少爷认定了你的昙花香,老人家我有个不情之请,想拜托杜姑娘。”福后管说完,便要下跪请求。
此举又吓着了杜昙英,她赶忙放下汤药,跑来搀住福总管的身子,猛对他摇头,又以手势示意,要他有什么话尽管说。
“少爷是碧心山庄所有人的支柱,也是江家唯一的血脉,绝不能有任何闪失。有你照顾,少爷复原得好快,因此老人家我想厚着脸皮拜托你,除了喂药的时候,请你有空就多来陪陪少爷,昙花香能够刺激他的意识,你一定是老天爷差来帮助少爷的仙子,我家少爷的病就拜托你了!”
心疼主子受难,福总管说着说着,忍不住悲从中来.老泪纵横,杜昙英见了不忍.心一款就占头答访了。
“多谢杜姑娘,多谢,多谢。”福总管夫妻异口同声道谢。
杜昙英脸皮薄,最受不得别人道谢称赞,小脸一红,快步取回汤药,继续专心喂江天衡喝药去了。
屋里安安静静,只有调羹和瓷碗碰撞的声音。
看着江天衡苍白无血色的脸庞,经过几日的调养,已恢复些许的红润,教关心他的众人欣慰不已。
老天疼惜,原以为身中不解之毒的凌迟,定是脱不过这场劫难了,却没想天意冥冥.出现了杜昙英和子领先昙,让他得以脱出死劫,有昙花解语人和子夜昙花之助,他的康复指日可待!
昙花呀昙花!六年来,江天衡念念不忘的牵挂……
看着窗外即将圆满的月,福总管幽然长叹:“唉,再过几天就是五月十五了,可惜今年少爷身染重病,无能为力,他康复之后,不知会有多自责遗憾啊!”
五月十五,听闻这个日子,杜昙英神色微变,亦回首人J莹月,五月十五这一天,是她长久以来刻意不愿再去多想的日子。
看福总管凝重的神色,这一天难道对碧心山庄、对江庄主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在吗?
隐隐约约间,杜昙英突然有种感觉,她和碧心山庄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奇妙缘分在,但再细问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反而找不着答案了。
第三章
迷迷蒙蒙、飘飘渺渺,心头只记着五月十五……
现在是几时?今儿个是几日了?月将圆否?
凤鸣的昙花姑娘,你究竞在何方?你是否真加昙花一现,天明破晓就失了踪迹?我不知你名姓,只记得你的模样,却承蒙你救了命,我欠你一份情,一生一世都还不清!这些年,我穷尽心力,可却怎么也找不到你……
意识昏乱,时空跳跃,恍格问,又见出事那年的五月十五。
为了官家指定的酿酒,江天衡离家寻找原料。谁知,竟中了叶敏秀的算计。
她买通侍卫,日日在他的饮食之中微量下药,算准春药将在他抵家时发作,届时来个瓮中捉鳖、生米煮成熟饭,好称了她的心、如了她的意。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的如意算盘抵不过老天的安排。
侍卫药量抓得不准,而他又在凤鸣多耽搁了几天……
那日清晨,天半昏暗,他走过一片盛开的昙花园,成片繁茂的洁白昙花盛开,犹如洒落地面的温柔月光,香味清谈幽远,勾得他心思浮动。不知为何,随着天光破晓,身体的温度竟和那初升的朝日一般愈形燥热,他提气运功,拼命压制,却是适得其反。
回头,乍见侍卫心虚慌乱的神情,心头顿悟,身上燃烧的无名火骤成心火,忿怒蒙蔽了理智,长剑疾挥,鲜血四溅,望向一双即将告别死亡的眼、他瞧见了歉意……但迟来的歉意,又有何益?
不择手段!可笑啊……为了得到他,那个可恨的女人竟是如此不择手段!
春药吞噬他的功力,无法自行运功驱出体外,喘气渐形急促,斗大的汗珠不断地自额角、脸颊沁出。愈想心愈恨,情绪的激动加速血液的流动,体内的燥热如星火燎原,激烈燃烧,一发不可收拾。
春药在体内恣意作祟,再不求解,他将在这僻静的山村受欲火焚身而死。
不,不行,他不能死!二娘的野心昭然若现,他娘亲多年来所受的委屈还未求个公道,他绝不能死!
意识在清醒迷离之间跳跃交战,他撑起剑,咬牙前行,一步步、一步步,行进的脚步愈来愈慢,汗水湿透衣裳,强撑的意识即将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