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听见江天衡之名,脑海里顿时浮现他俊逸的容颜,杜昙英双颊更形前红。那年那天的记忆,还有这段时日两人相处的种种,似潮水般不断涌现。想起他,心头盈满甜蜜,情意染上了眼,眼波流转,泛带几分可人的羞怯温柔,严然就是沉醉于爱河的幸福模样。
“傻孩子,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不但对江天衡动了心,而且感情放得很深啊!既然这么爱他,为什么要在他伤好,更希望有你陪伴的时候离开?究竟是为什么?”
“娘,我……”杜昙英欲言又止,这件事她连干娘都瞒,等会儿说出真相,干娘一定会生气的。
“咱们母女俩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杜大娘皱起眉头催促。
“好啦,我说……因为……因为江天衡就是青青的爹。”杜昙英蹑呼着,说完,蜂首立刻低垂,双手捂住耳朵。
入山庄至今,贴近照顾江天衡的只有她,见过他真面目的也只有她,干娘和青青瞧见的都是脸上蒙着药布的庄主,是故,干娘从未怀疑过庄主和青青的关系。青青是干娘一手带大的,要是干娘有见过庄主的脸,只怕纸早就包不住火了!
“什么!江天衡是……”杜大娘惊讶大喊,双眼睁个后大,随即想到怀中熟睡的青青,赶忙压低音量,瞪着杜昙英:“江天衡就是当年的那个人?”
“嗯。”杜昙英点点头。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进山庄没多久,有一晚瞧见方大夫帮庄主换眼伤,拿下药布时,我看了他的脸就知道了。”
“好啊,你这丫头,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着我!”
“娘,对不起。”头垂得更低了。
“算了,算了,不管那么多了,现在知道也是一样。想想咱们一家能进碧心山庄,和青青的亲爹相遇,这一切都是天意啊!昙英,既然江天衡就是青青的爹,我看你们两个又是两情相悦,现在江天衡的病好了,你和青青正好可以和他相认,一家团圆啦!你为什么还要逃?”
“我……我……”杜昙英支吾半天,说不上活。
“傻孩子,你好傻啊!当年还年轻,面对嫂嫂的欺凌逼迫,你都敢舍弃贞节,把自己的清白给了个不知名姓的陌生人.只为了换取一份自由和可以自主的未来,虽然其间受了许多苦,可是后来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如今,一切否极泰来,老天赐予你的幸福唾手可得,为什么你还偏偏傻到要往外推呢?”
“娘,我不想也舍不得离开天衡啊!可是……一想到自己曾经那么自私利用了他,我的心便充满自责愧疚。这些年来,因为我,天衡一直活在愧疚里,良心谴责着不知情的他、鞭答着他,怪他不该为了一己之私,毁了一个陌生女子的清白。那次,当我看到身染剧毒早已昏迷多日的他居然醒过来,强撑着一口气,就只为了到佛堂前去跪着赎罪,那时我的心有多痛,你知道吗?”
即使事过多日,如今想来,心痛依旧,不舍也依旧。
唉,人都是这样,一旦陷入情关,彼此牵肠挂肚。太过在意对方,心心念念,患得患失,很多想法做法自然而然失了准头,自己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傻丫头,不敢说就不要说啊。”
“天衡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一再骗他、逃避他,娘,我觉得这样的我好卑鄙……”
“昙英,你连娘我都敢瞒了,那再继续骗庄主一辈子又何妨?你的未来能够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反正嫁了他,一生长长久久,你定能化去他的心结,让他走出阴丞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聪慧如你,怎么会想不到呢?”
杜大娘一席话犹如春日惊雷,敲醒了杜昙英紊乱的心,思绪霎时澄明。是呵,可以瞒着不说明,她为什么没想到?
“对,娘说得对。只要我们未来能够幸福,不说也没关系……”虽然这么做大大违背了她的原则,可是她可以获得幸福,和天衡、青青一家团聚……
纠缠的心结让干娘一番话给点醒,杜昙英心头豁然开朗,想起这些日子自己的庸人自扰,不自觉羞红了脸。
娘儿俩专注于彼此的谈话,丝毫不察洞外早有人监听许久了。
“杜昙英,你忘恩负义,根本就是个彻底的大骗子!”
“没想到我们夫妻竟是引狼人室,害了天衡。只怪当初我们瞎了眼,错看了你!”
两道嗓音,一娇柔、一醇厚,皆饱含着怒气,清晰自洞外传入。
杜昙英和杜大娘闻声抬头,乍见来人,都吓了一跳。
一声不吭就不告而别,杜昙英自知心里有愧,头低垂,不语。
“萧公子、方大夫,你们怎么来了?”杜大娘讶道。
“我们来兴师问罪的。”萧敬天神色冷厉,沉声怒道。
“兴师问罪?什么意思?”杜大娘迷糊了。
”我们才要问杜昙英是什么意思?天衡就快死了,你知不知道?”方采衣走至杜昙英面前.揪起她的衣裳问。
“天衡快死了?怎么可能?我……早上要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啊!”杜昙英嗓音颤抖,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实给吓得魂不附体。
“好好一个人交给你照顾,我们才离开半个月不到,天衡就变成个半死不活的人,你要怎么对我交代?”
“天哥,说不定她早上临走前偷偷动了手脚……”
“不,萧公子、方大夫,你们要相信我,我……我爱天衡,我宁可自己死,也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害的……真的……”惊慌加上忧心,杜昙英几要崩溃,斗大的泪水断线似的掉。
终于听到真心话了!萧敬天给了妻子一个眼神。
可是也把人给吓哭了。方采衣也回夫君一眼。
钓饵上勾,再来就是收线带回山庄,真正的好戏在后头。
“想要证明你的清白,回山庄,到天衡面前去再说。”
此时的杜昙英要是情绪冷静,仔细一想,便不难发现事有溪跷;可惜她的小脸刷白,哭得梨花带泪,早已六神无主。
“嗯,快带我回去,我要去见天衡!”心慌意乱的她一心一意只记挂着江天衡的安危。
***
衡院,主屋。
杜昙英几乎是一路哭回来的。一双水眸早已哭个红肿,眼角残泪未消,泪水模糊了视线。方才走进碧心山庄时,眼前看不见任何人的脸,耳里听不到福总管指责的话语。她一心只惦着江天衡,意念驱使脚步不停,直奔衡院而来。
入屋前,杜昙英提袖胡乱拭泪,收整好情绪后才推开门走进去。入内,一见床榻上平躺的人影,仿佛又回到她初到山庄那一日,他身染剧毒昏迷不醒命在旦夕的时候。
她倒抽一口气,身子一软,脚步颤抖,小小的一段距离好生漫长,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来到床前,看见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庞,杜昙英才止住的泪便又落下。
“怎么会这样?我早上离开的时候,你还好好的啊!天衡……天衡……”她伸手推推江天衡的手,试图想唤醒他,可推了半天,却是动也不动。
身子一矮,她在床前坐了下来,执起他的手,贴在她的颊边,原本温热的掌心,如今是一片冰冷,杜昙英哭得更伤心;而她沿颊滑落的泪水也揪疼了昏迷的江天衡的心。
“天衡,你醒醒啊俄就是你心心念念、一直寻寻觅觅的昙花姑娘,青青是我们的女儿。我不瞒了、不逃了……我什么都跟你说,你快醒来看我啊……”
昙英,听见你亲口承认,我心里好开心呵!人昏迷不醒,但意识再清醒不过的江天衡闻言,心中的狂喜岂是笔墨可以形容的。
尽管早已迫不及待想搂她人怀,为妙拭去泪水,但药效未褪之前,他只能这么静静地躺着,听她吐实,将往事娓娓诉来。
本以为以死相逼是个好主意,但此时江天衡却厌恶死自己,想这什么馊主意,昙英的哽咽伤心,令他如“躺”针毡,揪心哪!
“天衡,我欠你一句对不起,你知道吗?那年那天,其实……我是心甘情愿救你的……”说到这儿,杜昙英话语略停,双颊不住一阵配红。
透过贴在她颊侧的掌心,江天衡仿佛能感受到她心头的羞怯怦然,因为交心,彼此的心意已然相通。
“你没有侵犯我,毁了我的清白!那时我身边有棍子的,只要我拿起棍子狠狠敲你几棍,依你当时的状况,根本无力招架;但是我没这么做,反而起了私心,干脆将计就计利用了你……你还记得否?你已经受情药煎熬,痛苦个半死了,可你竟还强忍着,告诉我你被人下了药,要我快走,免得受累;我想,或许早在那时,我就对你动了心,所以才会决定合清自救你……更也是救我自己。可我没想到你竟会自责得如此之深,想到我的一时之念,害你的心整整受了六年的折磨,我就好难过,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