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管他们。」他冷漠地说了一句。
夕川皱起眉头。「你怎么这么说!」
他低头看了一眼她不高兴的表情,第一次瞧见她的不悦,他还以为她是个不会动怒的老好人。
「妳不是要丢下他们回家吗?」
他的说法让她不舒服。「我没有丢下他们,他们……我是说我回家以后,你们还是可以继续过日子。」虽然她也舍不得跟他们道别,但她并不属于这里。
「什么日子?再被拍卖的日子。」他冷淡地说。
她一时哑然。「我是说……你们自由了,不用再当奴隶了。」
「有些烙印是去不掉的。」他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她听不懂。「烙印是什么?」
他以最简单的方式让她明了,他拉起她的手触碰自己眉心上的疤。
她因为这种亲密而反射性地缩了一下手,而后才明了他表达的意思,她忽然想起奴隶的额头上都有个烙印的图案,在她看来很像象形文字,他们说那是个「奴」字,但索日额上的不一样,他的额上已看不清字,因为他以刀削去了一块。
「只要额上有这个烙印,就逃不开奴隶的命运。」他看着远方皑皑连绵的山头,思忖着若能离开这儿到中原,他就能摆脱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枷锁。
夕川细细地触碰他突起的疤痕,秀气的黛眉因忧愁而攒紧。「没有这个,你们会好一点吗?」
他垂眼瞧她,发现她的神情忧郁。
「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不过我可以试试看,或许我能帮你们把额上的烙印给去掉。」她回望着他。
他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晓得能不能成功,不过可以试试看。」在回去前,她能帮的就尽量帮吧!毕竟他们都待她很好。「晚一点你替我跟他们说。」
他盯着她,问道:「妳在妳的家乡也都对每个人这么好吗?」
她腼腆一笑。「我在我的家乡没有什么朋友,跟我最亲的是姊姊,不过我养了很多动物,有狗、小猫还有小鸟、兔子跟乌龟。」
「妳没有朋友?」之前她一直把朋友挂在嘴边,他以为她有许多朋友。
「我有,只是不多。」
国中前她都是在家自学,她的玩伴大部分是动物,当然还有姊姊跟少数在家自学的小朋友,每个礼拜她会有一天和其它在家自学的小朋友一起玩耍,但当时的她对动物比对人有兴趣,所以就算与其它小朋友在一起时,她依旧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跟家里的宠物玩。
国中时她在女校就读,却很不能适应,这中间还休学了一年。她在班上总是静静的,当她好不容易跟几个同学说上几句话后,却又因为每个月的换位子而让她与她们渐行渐远,当她旁边的人换成不一样的同学时,她又得花时间适应,就这样反反复覆地,国中很快过去了。
念完国中,她在高中时进入男女合校,老师以梅花座来安排座位,她的前后左右都是男孩子,让她紧张得无法好好与他们说话。
感觉到她的胆小,再加上男女青春期时的别扭,身边的男同学都不太找她说话,她只跟班上一、两个女生比较熟稔,可上大学后也失去联络了。
念完高中后,她不愿再进学校,姊姊也不强迫她,只让她继续跟着家里附近的一个中医师父学习中医。
「妳的家在哪?」他转了个话题。
「在很远……」
「很远的地方。」他接续她的话。
瞧着他冷淡的表情,夕川继续道:「我不是……」「敷衍」两个字彝族话怎么说?夕川张着嘴,却又不知该怎么将自己的意思完整表达。「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今天……今天我一定会告诉你们的,我画图给你看,画图很清楚。」
见她认真的伸手到袋子内拿出笔记本,他握住她的手。「晚点吧!在马上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一握上她的手,她白皙的脸蛋立刻浮上羞色,夕川本能地想缩回手,没想到他却握得更紧。
「你……」
「妳在家乡有喜欢的人吗?」他随口问道。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不过还是老实地摇头。「没有。」
「我听说汉人女子只要嫁了丈夫,一切都得听从丈夫的。」他又问了一句。
「以前是这样没错,但现在不见得是这样。」见他挑眉,她补充道:「我说的现在不是我们这个现在,是几千年后我的那个现在。」
他听得一头雾水,夕川也发现自己说得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于是道:「简单地说,是这样没错。」
她的话坚定了他原先的想法,只要得到她,她就势必得待在他身边,他的计画必须靠她来实现,他不能放她走。
「你弄痛我了。」夕川说了一声,不懂他为什么突然用力握她的手。
他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握疼了她,他立刻松手道歉。「对不起。」
「你不高兴吗?」他的眉头一直皱着。
「没有。」他刻意又握上她的手。「弄疼妳了吗?」他抚着她滑嫩的手腕。
「没……没有……」她被他的举动弄得面红耳赤,慌张地抽回手,没想到力气用过头,整个人因作用力往后倒。
他伸手揽住她,将她往怀中带。「小心点。」
夕川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满面通红,她心急地想拉出一点距离,可他搂得很紧,推也推不开。
「索日,你放开我。」她心急地说。
「我担心妳掉下去。」他稍稍松开手,让她能拉出一些距离。
「我不会。」她红着脸不敢看他,暗地里不停地深呼吸,希望能让双颊的热度快些退去。「你今天好奇怪。」
「哪里奇怪?」他沉着地问。
她抬头偷偷瞧着他。「我不会说。」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很冷淡,就算他们有肢体接触,他也显得有些淡漠,但最近这几天他忽然……热切了起来,不论是言语,还是肢体,都比之前热络。
「我让妳不高兴?」他试探地问。
「不是。」她摇头。「有的时候我感觉你很……很遥远,有时候会让我害怕,有时候又很好……」
「我让妳害怕?」他追问,他知道自己刚开始时不太友善,可若是因此让她害怕产生戒心,这就有些麻烦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心里的波动,姊姊说她有点像接收器,只要别人的情绪太过明显,她就会感受到,而因为强烈的情绪大都与痛苦、愤怒、憎恨、杀意等这些负面情绪有关,所以她比较能清楚接收的也大多是这种激烈的情绪。
就因为这样,所以造成她小时候非常害怕出门,害怕与人相处,一直到母亲将她的能力封住后,她才慢慢去习惯人群。
母亲告诉她,只要是人,都有负面情绪,有时一个人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而憎恨到想要杀掉一个人,可在现实中,他并不会真的去这么做,这些想法有时只是一种发泄,要她不可以当真而因此认定这个人是坏人,长大后,她渐渐能明白母亲所说的含义,但这不表示她接受到这些负面情绪时能处之泰然,只因它们有时强烈到会让她整个人承受很大的痛苦·
「现在我不怕你了。」她对他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
她瞧着他的眸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的眼睛有时候会有……有电。」
「什么?」他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就是……」她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时代还没有电,可是她又不知道「会电人」的彝族话怎么说。「就是……会把人吸进去。」
她奇怪的话让他扬起眉。
「唉……」她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道。「那不是很重要的话。」
「妳的脸很红。」他抚上她的脸。
她的脸儿涨得更加通红,慌张地拉开他的手。「你……你为什么……」
他等着她把话说全,她却结结巴巴地说不完整,他凝视着她发红的脸说道:「妳跟我以前的主人都不一样。」
「我……」
「我没喜欢过我之前任何一个主人。」他盯着她。「不过我喜欢妳。」
她微张嘴,惊讶地圆睁双眼。她是不是听错了?他说喜欢她?
无视于她不知所措的神色,他继续道:「奴隶对主人是不能有这种男女私情的念头的,妳现在一定觉得我说这个话很没羞耻吧!对妳来说,我就像妳脚上沾的烂泥巴,又脏又碍眼。」
烂泥巴?她想了一下他的话后,急急摇头。「不是,我没这样想,我说了你们是我的朋友。」她再次重申,这句话她说了好多次,可他们好象都听不懂似的。
「妳的意思是说,我能喜欢妳?」他直言不讳地问。
她不知所措地垂下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我……」
瞧着她泛红的耳朵,他的嘴角满是兴味地勾起一抹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