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子没头没脑地冲奔进来,一路嚷嚷,
“元姑娘、元姑娘!外头又哭又闹的,单管事急得白发更白了。”
“有人来闹铺子?是恶霸或是……”
“不是啦!是一个孝女。”
孝女?润润赶忙往外疾走。饼铺前聚着人潮,只见小桩子流了一脸汗,单忠则是猛叹气,围观的路人指指点点地喳呼着。
越过人潮,她瞧见一名披麻戴孝的白衣女子跪在地上嘤嘤啜泣。
“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少奶奶……”小桩子总是这么喊着:”这孝女昨日受了单管事的银两,葬了父亲和小弟的尸首以后就跑来赖着……哦,是她坚持要呆在铺子里当差。但是单管事说他是纯粹助人,不用她回报。”
所以便僵持不下。润润低弯下身,柔声地问:“姑娘,单管事一向好心肠,他能够帮助你是他的福气,你别挂心。”
白衣女子哭着说:“可我没有地方去了啊!父亲和小弟染上伤寒不治而亡,惟一能够蔽身的小屋也抵押还了债,我无亲又无戚,求求大少奶奶你可怜我,收留我好不好?”
润润一向爱恨分明,对于弱势、贫困的人们她总是持疼怜的心,尽其所能的出一份力。更何况这位戴孝的姑娘使她想起不久前自己带着爹娘的骨灰瓮来到扬州城时的孤苦凄凉,若不是单老夫人任用她,怕是她也得流落在这茫茫人世间。
她扶起白衣女子。“你姓啥名啥?”
“我叫春天。姓范。”
“春天,好名儿。我叫元润润,我们以名字互称吧,你甭当我是什么大少奶奶,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当姐妹,彼此照顾。”
“你肯收留我了?”白衣女子忙不迭地跪膝下地,拼命地磕头。“谢谢你,谢谢、谢谢。”
润润连忙蹲下制止她,“别!我会折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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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润将范春天安排在她的左厢房,她捧着一叠衣物走进去。
“这些衣裳是老夫人之前送给我的,我尚未穿过,全是新的,看你和我身形差不多,应该合身才是。”
范春天感激地哽咽着:“润润,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往后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润润板起面孔,故意不悦地轻斥:“说过是姐妹了,你还跟我生疏!”
她羞涩地绽了抹美丽的笑弧。
“对不起,你有手绢吗?借我擦个泪。”
润润从腰带间拿出一条杏黄色的手绢,递给她。
她一边拭泪一边问:“你这手绢也是单府老祖宗送的吗?”
“嗯,恤府的染坊所浸染出的颜色可是雅致清美。”
“你自己的手绢呢?”
“早就没了。”全跟着包袱里的衣裳和钱袋一块儿烧光了。
“没了?”范春天的嗓音陡然拔尖。
“怎么了?”润润一吓,见她的脸色忽然惨白,“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一定是为了丧事过度忧劳,这样吧,我熬个补汤给你补一下体力。”
范春天抓住她的手臂,微颤着问:“难道你把你爹娘留给你的手绢弄丢了?你可知道那是多么严重的……”
“我爹娘没有给过我什么手绢呀!烧掉的全是我自己用旧衣裳所裁制的。”
“怎么可能!”范春天放开手,颓然跌坐在椅凳上。半晌,她看见润润疑惑、探索的目光,改口说道:“是这样的,女子及笄时父母不是都会给一份礼吗,手绢是我们穷人家最常给予的成年礼。我一直很珍惜着,所以刚才听你那么说才会激动了些。”
“因为我爹爹终年长卧病榻,娘亲一方面要卖糕点,一方面又要照料爹爹,许是太忙了所以我并没有庆祝成年。不过爹娘对我的宠爱心意才是最珍贵的礼物。”
“这些年来,你的双亲都不曾送过什么给你?不曾叮咛过你什么吗?”
侧偏头,润润思索了会,“娘亲教授我的除了做饼食的技艺外,就是人生大道理,比如善良、尽本分和负责任之类的。”
“任何实质的纪念也没有?”
“苏州的那间屋舍吧。”
敲门声响起,小毛子大喊:“元姑娘啊!老师傅问你刚刚揉和的面团和馅料要不要一起上笼屉蒸炊啊?”
“好!”润润扬声响应后,回过头扬起甜美的笑着对范春天说:“春天,我去厨房帮忙,你先梳洗,待会儿我拿些饼食给你甜甜嘴。”
斜视着那一抹生气活泼的背影,范春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愤怒。“或许她知道那手绢儿的秘密,所以和我扯谎!也对,元家二老怎么可能将以性命护卫的手绢儿的秘密隐而未言。
“元润润警觉心这么高,那么那条手绢儿她一定不会放在身边,我一定要查探出她究竟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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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灰色薄缣袍子的单奕阳,用一条黑狐缎巾随意地扎绑起一头狂野的长发。
他在后园子练习剑舞。这两日他几乎不眠不休地练武打拳,几块巨石上都有他出掌的痕迹。
然而他丝毫不觉得累,因为体内燃烧的火焰使他痛苦欲狂,他企图以耗费精力来平抚为情所伤的不堪。
是的!他是爱上那个憎厌他的元润润,那个即将成为他的妻的可恨女人。奶奶的胡乱订亲让他不知应该庆幸或是感到悲哀?她对于他这未来相公似乎甚为反感。
“大少爷。”走进后园子的小毛子和小桩子恭恭敬敬地揖了个礼,然后他们将竹篮里的几碟食物拿出来,一一搁置在亭子里的石桌上。
斜视石桌上那些炸菱角、炉子、炸馅饼儿和炸汤圆儿,以及一壶碧螺春茶和三只白瓷小杯,单奕阳不禁皱眉。
“这是做什么?”
“是大少奶……嗯未来的大少奶奶吩咐的。”两个小鬼头脚底抹油连忙溜走,毕竟一向有着猛爆脾性的单大少爷近来火气是有增无减,生人最好勿近。
单奕阳的不解未及片刻便消除了。他看着润润和一名妍美女子有说有笑地走进后园子。
润润一见他立即璨笑满面。“听说你都在这儿练功,先歇息一下,吃些小食。”天知道此时的她已快要窒息了。她不喜欢和他再闹意气,因为她受不了他的冷漠眼神,她宁愿他像往日那般对她大吼大叫。
甚至她好怀念和他一块儿互掷面团的那个时候!每当她想起,总是微笑着流泪。
单奕阳冷冷地瞅着她,不做任何响应。
润润咬了下红唇,仍是笑着。“这位姑娘是范春天,从今而后她就是北门口饼铺的一份子。”
范春天礼貌地轻轻一福。“单老板,金安万福。”
他挥扬衣袖,“不必来这一套繁文缛节。”然后他提起右手的银剑,一阵乱雨缤纷似地舞着。
润润大喊:“坐着一块儿吃茶吧,我刚刚用春茶做了新饼,你尝尝。”
单奕阳手中的银剑颤了颤,半晌,他收了剑。
三人一同落坐于石凳子上,润润夹了一小块茶饼给他。
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缓缓地吃起来。这茶饼的香气是他从未尝过的,她的巧手和慧心使他不由得欣赏万分。
“如何?好吃吗?”不知怎地,她竟在乎起他的评价。她不是应对他不理又不睬?上回宋威莫名其妙地送来那几道佳肴,当时他那含带着痛楚和怒火的眼神一直牢牢攫住她的心。
似乎,她的心也跟着泛疼起来。
吃完茶饼,单奕阳拿起。白瓷小杯品起碧螺春茶,过了会他淡道:“好吃。”
“真的?这是市井上从未卖过的口味,费了我好一番思量呢。”他的回答让润润的心情飞扬起来。
他放下杯子,没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笑容地离开亭子往外走去。
润润开心地夹满一碟小食给范春天。“待会儿鸡汤就熬煮好,你可要全部吃光哦。”
范春天颔首,似笑非笑地问:“听说你和单府的大少爷水火不容,想来传言的确有误。”
润润率真地笑答;“是真的啦!一开始我就和他吵嘴了!有点儿敌对的感觉,不过他对我其实是有恩的,只是那时我因为双亲亡故……反正他算倒霉吧,被我胡乱责怪一番。”
“那么现在你不但不想和他吵嘴,还想和他和好是不?”
吃一口酥香的炸菱角,润润含糊回话:“总是得见面,彼此臭脸以对,久了也不是办法。”
“润润,你爱他是不?”
“爱……”她差些噎到,是大力地吞咽口水才把菱角碎儿给滑入喉道。
“春天,别吓我!我只不过是受不了他的……”冷漠或是怒气……
“十分震惊?”范春天轻轻地拍拍她微颤的手。“是你未识情滋味,或者是你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感情依归?”
“我不晓得……嗯,我也不需要明白。”她爱那家伙?是这样的吗?所以她最后仍是答应老夫人的订亲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