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动情太难,他的最初悸恋落了个不得善终,他如何容许这可恨的背叛和玩弄?
他抚摸她眉心之间的粉红图印,不含任何怜惜的寒声道:“小痕儿,你是我心里的一抹伤痕,但是我只对你的承欢榻下感到兴致,如今,你的身子已是与人奸污过的残花败柳,我连碰你的心情也没了。”
“不!我只有你!”她的身子和灵魂的占领者只他一人啊。
他笑了,寒气却更浓重,骤地他握住她的双手,一路拖拉着她羸弱得犹如风中柳絮的身躯。
夏荷没胆量跟上去,舞娘们也全定停住不动,园子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楚。
“战魔?不不,那是血魔,是恶鬼才有的气息。”许久,许久,某一舞娘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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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降,送往迎来的春融阁里一片静沉,直到一抹深紫身影旋风似地踏进春融阁。
烟花鸨娘率领一列风尘窑女忙笑不已,“哎呀,哪来的俊大爷啊,咱们还未做营生哩。”
然而鸨娘突地噤声,并且很没用的双腿发抖,这俊爷儿的容貌的确是难得一见的逸美邪魅,但,他噙着的残忍笑意却是叫人直打哆嗦。
“她值多少?”冷如冥王的声音淡淡的逸出。
鸨娘如梦初醒,慌忙的瞥了下他身旁的娇小女子,她戒慎恐惧的回答,“这姑娘虽然一身的仆仆风尘,虽然被烙上了印记,不过倒是个好货色。”
“她已经不洁!”
“哎唉唉,少了初夜叫卖的价钱,不过仍是个花魁的料。俊爷儿啊,这小姑娘是你所要买卖的货?”
一旁气喘吁吁的白痕终于听懂,她不可置信地瞠直眼,“霜降,你要卖了我?”
佞色更狠绝,他酷冷的反问:“有何不可?”
“可我是你的、你的……”即使爱已成灰,他也不该如斯残忍对待她啊。
李霜降盯着她笑,笑意却未达眉眼,“是我的什么?侍妾?那和奴才是一样的。我是主,你是奴。”
“这儿是妓院啊!难道你要我执壶卖笑?”
“或者你以为你是三贞九烈的女人?既然你可以和一男仆交相淫秽,还端啥脸面?”
“你是魔!你是魔!”而她将化为一缕怨魂,如果他真的卖了她。
他痛恨——为什么看见她凄苦的神情仍是使他椎心刺骨,仍是想紧紧抱她人怀?
不!她不能成为他的死穴。他暗暗起誓。他将她往腰间一带,倏忽间俩俩飞出春融阁。
鸨娘和一列窑女们各自咋舌,好端端的午憩不但被扰醒,而且还莫名其妙的感到惊心动魄,不知吓个啥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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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有令——
白痕等三人留一宿,五更天即需起程往东北。
四更刚敲打,春迟已经蹑手蹑足地走进柴房,白痕一个人被关在柴房里过夜。
门栓一开,她骇了下,“白姑娘,你一夜无眠啊?”
缩着身子的白痕坐在干草堆上,她扯出一朵比哭还叫人心疼的笑。
春迟捏捏自个儿的鼻尖,深恐哭得乱七八糟而误了事儿,她连忙凑过身去,充满希望的询问:“膳房的达赤你认得不?”
“达赤?那是谁?”
春迟垮下嘴角,“看来你是不认得了,唉。”原以为是条线索呢。
“为什么我应该认识达赤?”
“达赤是负责全府上下口腹之欲的老厨子,这一段时日他挺怪异的,好像有啥天大喜事似的,可问了他,他又说没事,最叫人奇怪的是他和小勇应该是有交情的……”
“小勇?”使她由天堂掉入地狱的人。白痕不免有些正经。
“其实也不知是不是挺好,但是我见过达赤和小勇在夜里聚在一块儿,看起来神神秘秘,原本也没啥好胡想的啦,但是小勇自杀,他就算没有伤心欲绝也应当难过吧;可真是怪,达赤似乎好高兴,仿佛捡到金元宝似的。”
“毕竟不是亲人,他没有为小勇痛哭一场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对!说不过理,白姑娘,我会查个仔细,或许小勇诬陷你的清白和达赤有关,也或许达赤亦知情啊,一旦我找到铁证不就可以还你的闺誉,王爷也一定会重新宠爱你的……”
白痕轻轻、轻轻的浅笑,“不用了,他是冤我,或是恩赐宠爱我都无所谓了。”
春迟不依,“昨儿夜里我和夏荷可是琢磨过的,我们同样觉得小勇不可能在半炷香不到的时刻和你……嗳,反正你得洗刷你的罪啊。东北严寒,在那里做苦役,甭说是一辈子了,就算是十天半个月的都叫人吃不消。”
“对于一个心死的人而言,当个苦役或许反而幸运,至少身体所承受的折磨好过些。”
“你怨王爷?”
白痕淡漠着口吻,“怨过、恨过,深深地被他所伤都是无关紧要的曾经。”当他企图将她卖给妓院,无论他是不是故意羞辱她,她已经无力再爱,也无力再恨了。
只有欺骗自己,她和他是镜花水月,梦一场,否则她会丧失生存下去的力量。
“春迟,谢谢你为我所担的忧,也谢谢你过来看我。”
面对这完全不一样的白痕,春迟心恸的嚎哭着,“白姑娘你别吓我啊,你别、别心死啊。”
“心死了。不就不痛了吗?”
“不要不要!春迟等着再伺候你啊!白姑娘,你要坚强,我会想办法找出……”可是这证据如何寻觅她着实没有主意。
白痕摇摇头,绝美的神色不透喜悲,像是无情无绪的泥人偶。
这宿命的孽爱或许就是她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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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初冬,东北已是白雪皑皑。
这对于生长在温暖的苏杭的白痕来说是一项考验,然而最难熬的是不堪负荷的体力。
“走快点!”监工的官员拿着树枝,威胁地吆喝。
其中一官员挥动着的刺树枝挥到了白痕的手背,立即划出一道血口细痕。不疼,但是冷风袭袭,那血口子便像被酷刑伺候过似的。
“快!走慢点的人晚上就挨饿吧。”另一监工小兵大叫。
这儿深山野岭,天荒荒,地茫茫,不见牛羊,只有烟尘灰屑。白痕被押解至此方知被罚为苦役的女子竟然都是叛臣之女眷或犯了皇家规矩的侧主儿。
好几名女子因为捺不住皮肉的折腾咬舌自尽,也有的是感染风寒而香消玉殒,也有的是被活活饿死的。
难怪阿祥和夏荷与她道别的时候满脸的哀戚,仿佛此生已是天上人间,再无相见之日。
而她,恐怕也和霜降断绝彻底了吧,他,可能思念她吗?
噢!她太天真了,霜降对她只有恨,她在他的心中已无立足之地,甚至于他连恨她的情绪也觉枉费。
他已认定了她是背离他、侮辱他的浪荡淫娃。他,唾弃她的是不?
一鞭子挥上她的身,她滑了一跤,怔怔的不知所以。
监工的官员狰狞着脸,叫嚣着,“死蹄子!发啥愣!二担子的石块必须搬上老半天吗?”
“我……”
“敢顶嘴?呵!”
猛地一鞭又往她挥下,她咬牙,忍住那火焚似的灼痛,踉跄地站起,重新再担上石块跟着前头的苦役的步子走。
峻崖的高顶上有一抹深紫色的暗影飘动着,深深的、无言的悲痛化为几万枝利箭直直刺入早已淌血的心口。
一声压抑至极的低吼仿佛是狼啸似地震动了层层冰霜,然而冷冽割人似的强风将那声音咬卷了去。
白痕拧锁娥眉,突如其来的心悸强烈得使她想哭,但是她应该是无泪可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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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役们都是十人一组,窝着石屋睡,狭小的空间无法翻身;但由于天冷,大伙全是挨得很紧,相互取暖。
白痕却是如何也入不了眠,不知是伤口的疼痛或是怎地,她披上破烂的布袄子走出石屋外。
四周一片漆黑,连满地的厚雪也看不见发亮的银白,她拢了拢布袄子,心想,倘若她就这样冷成冰柱,或许便可以停止非人的折磨了吧。
身心俱创之下她竟觉是作了一场恶梦似的,好不真切。
“爹爹、福伯,你们想念我这个不告而别的离家女吗?”
“如果我仍待在‘悬壶医馆’,仍是人人喜欢的白家千金,应该是怎样的境遇?”
是良媒大聘的婚配给未曾谋面的相公,或是能够钻研出华佗再生的医理呢?苦笑了下,她幽幽地忖思,无论是好、是坏,她总不会落了个终生苦役的罪罚吧。
未识情愁滋味的她至少仍是无忧无虑。
“霜降,你是我的魔!”夺去她的情爱,毁损她的贞名,更使她这一生注定行尸走肉。
她好想念自小嗅惯了的药草清香,好想念学医、诊脉的岁月,但极悲哀的是她时常梦见依偎在霜降怀里的温存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