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夏日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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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可以脱逃了。

  “贺苏安也只是个小贱货,抱歉我说脏话。她现在在底特律,我听说她在领社会救

  济金,三个小孩来自三个不同的父亲,但她却从未结过婚。”

  “天哪!”申太太摇头。

  潘蜜拉点头又说:“我是这么听说的。大家也都知道三年前贺盖迪溺毙时是全美最

  大的毒枭。如果他不是嗑药嗑得晕陶陶,也不会溺死。”

  芮秋深呼吸一口,暂且不理会欲裂的头。“我听到的却是他和朋友在船上玩,掉出

  船去,砸到了头。没人能证明他除了酒外还服用什么。如果喝酒也算犯罪,那么镇上就

  不知有多少犯人了。”虽然她现在对贺家兄妹中的某一人颇为头疼,但她还是觉得必须

  指出真相,这也许可以扭转别人的某些观感。她和镇民一样对蜚短流长也很清楚,只是

  大家都不知到底传言的可信度有几分。即使如此,大家还是津津乐道。谣传闲话一向是

  泰勒镇的特色。她想,闲话一止,恐怕泰勒镇好多人都要闷死了。

  虽然她挺身护卫,但她仍不得不承认申太太和潘蜜拉的话中有些的确所言不虚。贺

  家人不是泰勒镇镇民心目中的好人,这点芮秋并无异议。她只是想给这个男孩——不,

  现在是男人了——再一次机会。她不是要把贺强尼提升到圣人的地步,只是觉得就谋杀

  安玛丽一事,他真的是坐冤狱。

  “贺威利也到处都有小孩,我还听说有些派瑞区的孩子也是他的。”潘蜜拉低声地

  说。派瑞区是坐落于泰勒镇外围的黑人区。虽然泰勒镇的人口头上个个支持种族融和,

  但黑人还是自成一个社区。

  “噢,简直不敢相信!”听到强尼父亲的丑事,申太太震惊无比。

  “我是这么听说的。”

  “总共三十七元六毛二,葛小姐。”

  “什么?”

  贝蒂重复一次,芮秋松了口气,忙开支票给她。贝蒂是她以前的学生,所以不用核

  对驾照或其它证件;镇上的人都知道葛家的支票绝无废票,也知道贺家人的支票绝不能

  收。

  这就是泰勒镇——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的底细。

  “申太太,蜜拉,再见。”芮秋两手各抱一只纸袋,往停车场走去。申太太在后面

  叫她,潘蜜拉也在叫什么,但她只一径朝外走。

  芮秋头痛欲裂地开着车,觉得全身像被压榨一光,也许是这溽暑吧!或者是因为支

  持贺强尼所受的压力?她一手从座椅旁的皮包掏出一罐阿司匹林,一路开车,一路干吞

  了两颗。

  “这是我写给世界的信,而世界却从不曾写给我……”

  芮秋脑中浮现出女诗人艾蜜莉.狄金逊的诗句。她一向喜欢诗,尤其最近她更觉得

  那行诗句就像在写她一样。那诗句象征的是被紧锁在繁琐单调的日常生活中一颗冀望渴

  求的灵魂。虽然她不乏亲友,但她老觉得自己踽踽独行,找不到性灵相通的知音。

  这些年下来,她已经了解她并不吻合泰勒镇的生活模式。她和家人、邻居、同事、

  学生都不同。她喜欢阅读,小说、剧本、传记、诗、书报,甚至麦片纸盒上的文字,她

  什么都看。她爸爸喜欢看“每周商讯”和“运动画报”,妈妈和妹妹喜欢看食谱和时装

  流行杂志。而她常自己一人可以快活地独处好几个小时。家人都是日子若不排得满满的

  便不快乐,而她却以写诗自娱,甚至还梦想哪天会出版。

  家人只是对她的“胡诌”纵容地笑笑。

  然而她还是爱他们,他们也爱她。

  有时她会想起在丑小鸭中的小天鹅那则故事。这些年来她不管怎么努力让自己像别

  人,就是怎么也像不了。后来她终于知道只要装得像就好,这不难,又能使日子更好过。

  她只要把她所想、所感觉保留百分之八十就可以。

  车子驶入大门入口的石柱内,这占地两百五十英亩的庄园叫作“胡桃林”,是葛家

  世代的祖居。车一驶入“胡桃林”,她便觉压力像从体内缓缓流失,太阳穴也不那么鼓

  鼓悸动了。只要回家,她便会心神舒怡。她喜欢这幢她自幼成长的百年老屋;喜欢蜿蜒

  穿过参天橡木、枫树林的车道;喜欢把春日点缀得五彩缤纷的山茱萸和紫荆花,长在后

  院的桃树,和冬天绿苹果掉满车道、庭院,冬天结果让他们嚼食的胡桃树。她喜欢看他

  们养的几匹马在屋外木篱圈起的草场上吃草;喜欢爷爷及他岳父合盖的谷仓、三个小池

  塘,和后院的一大片树林;喜欢她通常停车的那个老式车库;喜欢屋子的白墙红项,屋

  前白柱拱出的宽阳台,和通往屋后的石子路。她抱着买来的杂物,走在石子路上,让老

  屋的气息、景象、味道抚平她紧绷的神经。回家真好。

  “有没有买猪排?你爸说要猪排。”芮秋的母亲莉莎在厨房门口迎她,声音一径是

  急躁的样子。莉莎才不过五呎高,差不多九十磅重,而她遗传给女儿的也只有这副细瘦

  的身材,其它便看不出相像之处了。莉莎的短鬈发以前是黑色的,现在依然是,只不过

  是染成的。终年操劳暴晒,皮肤已经微褐而有皱纹,但却很巧妙地以化妆弥补。即使只

  是在家,她也都是衣着整洁光鲜。今天她就穿了一套有腰身的翠绿洋装,配上高雅的金

  饰和高跟鞋。莉莎年轻时是个美女,现今也依然风韵尚存。芮秋本人不是什么美女,所

  以一直觉得在这方面可能让母亲失望。她的肤色五官都比较像父亲。

  “买了,妈。”芮秋将杂物递给管家蒂妲。从芮秋有记忆以来,蒂妲便是他们的管

  家。五十二岁的蒂妲不服老地穿了条踩脚裤和流行的宽恤衫。她的先生杰迪负责“胡桃

  林”的一般杂务,他们两人虽然每晚回他们在派瑞区的小屋,但几乎可算得上是芮秋的

  家人。

  “太太,如果你告诉我需要什么东西,我也会上城去买的。”蒂妲边将东西带到流

  理台,边不甚高兴地说。芮秋是她的宝宝,或者应该说宝宝之一,因为她自己有六个小

  孩。她常说她不喜欢她的宝宝被使唤,谁都不行,即使是芮秋自己的妈妈也不可以。

  “你知道我今天要你帮杰迪照料史坦。我又体力不好不能帮他。”

  “如果他要吃猪排,今天肯定还不错。”芮秋从蒂妲倒出的东西中捻了一只香蕉剥

  开皮。史坦是她亲爱的父亲,虽然很难置信,不过他真的已经七十多岁了。这八年来父

  亲患了老年痴呆症,几乎动弹不得,记性全失。只有偶尔才会从他的迷茫世界里走出来,

  认出个人,或甚至开口讲话。

  “是啊,他今天还认得我哩!甚至还问我贝琪又藏到哪儿去了,完全忘了她已经结

  婚生女了。”莉莎弯腰从橱子下的橱柜拿出铁架。

  贝琪是芮秋的妹妹,现在和她的丈夫薛麦可及三个女儿住在路易斯镇。贝琪是母亲

  的翻版,不管外表或个性均是。芮秋心想这也是母亲较疼她的原因吧!莉莎从头到脚都

  了解贝琪。贝琪以前当过拉拉队长、舞会女王,和莉莎一样对衣着和男性都很有兴趣。

  而芮秋却总是埋首书中,不知在想什么。莉莎说她是在作白日梦,这可不是什么好评。

  虽然在她们小时候,芮秋会暗地觉得心灵受伤,但母亲的偏心却不再令她难过。等她和

  妹妹稍长,她成了父亲的掌上明珠,跟他上街、钓鱼、还为了讨父亲开心发愤学习五金

  店的业务。父亲不在乎她美不美,不在乎她偶尔看书入迷到晚餐烧焦。这份亲昵的父女

  关系成为她的宝藏,让她不介意贝琪和母亲的亲近。

  “贺家那孩子来了吗?”莉莎的口吻是极不赞同的,边打开猪排边问。现在五金店

  的一切几乎都是芮秋在管,她给贺强尼工作的事并没事先跟妈妈商量。实际上,她也是

  到昨天,事情已无法再隐瞒了,她才告诉母亲的。正如她所料,光听到贺强尼要回来,

  母亲便吓住了,再听说她雇用他,母亲说那还不如去请个魔鬼好了。莉莎气极了,芮秋

  也知道为了以示惩罚,这几天她都得听些拐弯抹角的冷言冷语,比如她父亲问到贝琪,

  而不是问她。

  “是的,妈。”芮秋咬了一大口香蕉,发现已食欲全消,没吃完便甩掉了。“他很

  感激我们给他工作。”她撒了个小谎。

  她母亲哼了一声。“不是我们给他工作,我绝不会做这种事。事情是你做的,丫头,

  你自己要承担一切后果。他会再攻击某个女孩的,记住我的话,或做出更可怕的事。他

  一直都是这种人。”

  “我觉得他会努力表现的,妈。蒂妲,爸爸呢?”

  “他在舞宴厅中,杰迪放了一卷他爱听的猫王的录音带,他们正在那儿听呢!”

  “谢谢,我上去看他。妈,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就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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