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我会有些很急。”
“什么?”这回她真的惊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嘿,你看路啊!”他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得芮秋忙看着前方,而他也已经出手扭方
向盘,一辆满载的运煤车轰轰驶过,她的小车像打冷颤般地嗦嗦抖着。
“你差点让我们都没命!我的老天!”
热气加上内心的紧绷让芮秋翻胃,她摇上车窗,幸好冷气现在已经凉了,她享受着
冷凉的空气扑在燥热的脸庞的感觉。
“老天,是谁教你开车的?你真危险!”
她没有回答,他沉沉靠回他的椅背,只有握紧的拳头泄漏出他内心的紧绷——还有,
现在他的眼睛已经牢牢盯着前方马路。
起码现在不用担心他那令人不安的眼光了。不过置之不理也许根本就是错的,要对
付年轻时的贺强尼唯一的方法便是开门见山,有话直说,否则他不会放过人的。
“你不能那样跟我说话,”她打破尴尬的沉默。“我不准你那样。”
她双手握紧方向盘,直视前方,告诉自己要冷静沉着,这才是对付他之道。不巧公
车站和他们要去的地方正好分踞镇的两头,她还得再开十来分钟。星期四下午的交通流
量竟会如此大。就算正常最好的情况下,她都常边开车,边思绪乱飘。依她母亲夸张的
描述;她总爱造空中楼阁,而不脚踏实地管自己的事就好,也因此她不知有多少次车子
出差错的经验。
况且,这根本不是“最好的情况”。
“那样?喔,你是指我讲的猴急?我只是想跟你保证,你不用担心被攻击或什么的,
至少我不会对你如此。”
嘴上虽如此说,但他却放胆上下欣赏她的身体,好象故意要让她局促不安。如果他
是有意的,芮秋倒想不出他用意何在。在此刻,她可以算得上他在镇上——甚至世上唯
一的援手啊!
“你一定要如此难缠吗,强尼?”她低声问。
他瞇起眼睛。“别老是一副教师的样子;葛老师,我现在已经不是高中生了。”
“你以前比较有规矩。”
“也比较有前途。规矩、前途一切都滚蛋了。你知道吗?我根本毫不在乎!”
她闭上了嘴。他的话就是要她如此。
沉默中车子一路前行,目的地就要到了,她稍微放轻松,再几分钟他就下车了。她
集中心神把车子停进老葛五金行的后门,五金行是他祖父在本世纪初就开的,现在由她
监督店务。
“从店侧边的楼梯上去就是你的房间。”芮秋将车子停好,从车侧掏出一把钥匙给
他。
“这是钥匙,房租从你每周的薪水中扣下来。我在信上已经告诉过你,工作是每天
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周一到周六,中午休息一小时吃午餐,希望你能早上八点准时上
工。”
“会的。”
“好。”
但他仍坐着,一手拿着钥匙圈,莫测高深地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给我工作?你不怕我这种奸淫谋杀的人吗?”
“你我都知道你没被判强暴罪。”芮秋冷冷说道,但指头却紧张地箍紧方向盘。
“而我愿意相信如你所说的,你和安玛丽的肉体关系是双方同意的,而且你离开时她人
还活着。这样,你可以下车了吧?我还有事要做。”
他一言不发地开门下车,芮秋不觉松了一口气。万一他真的很难缠,她真无法想象
要怎么赶他走。她脚踩煞车,小心地换档准备开车。一抬头,他竟一手支在车顶,指着
车窗要她摇下。
芮秋的嘴唇抿成一道线,按钮摇下车窗,热气又轰然袭来。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他彷佛神秘兮兮的,脸凑得好近好近,就是一副要她受窘
的样子。
“什么?”她几乎是喝问道。
“我在高中就对你想入非非,现在依然是。”
芮秋震惊得张开嘴,他骄狂地对她一笑,站直身。
直到他迈开大步走开,她才发现自己目瞪口呆。
离五金店不远的路边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黄褐色车子。驾驶座上的人一瞬也不瞬地盯
着他们,看着他傲然走过停车场,身影消失在转角。蓝车子轮胎“滋”地一声,绝尘而
去,但看的人却几乎没注意到。
他回来了。贺强尼回来了。这位旁观者等这一刻等太久了。谣言竟然成真,但直到
他步下巴土,跃入眼帘,“旁观者”根本不敢相信。贺强尼。他终于回家了。现在该是
将十一年前的事解决的时刻了。
“旁观者”不觉露出跃跃欲试的微笑。
“你听说了吗?艾达说她儿子下午在公车站见到葛芮秋在接人,你绝对猜不到她要
接的是谁。”
“谁?”
“贺强尼。”
“贺强尼!天,他还在牢里呢!艾达一定说错了。”
“没有,她发誓杰夫是这么说的。他一定是假释或怎样出来了。”
“杀人犯也可以假释出狱吗?”
“大概可以吧!总之,艾达说杰夫看见他和葛芮秋在一起。你能相信吗?”
“不相信!”
“是真的,申太太,”芮秋插入她们的谈话。“贺强尼现在假释出狱,在老葛五金
行工作。”芮秋依然还为贺强尼的一番话惊魂未定,但还是不得不挤出微笑来应酬她的
邻居。泰勒镇最好的地方也是最糟之处:你的每一件私事都难逃邻人的法眼。这两个妇
人正在克罗齐超市排队等结帐,吱喳得没注意到隔壁一行就站着芮秋。听消息的申太太
年约六十开外,是芮秋母亲的朋友。柯太太潘蜜拉差不多四十五岁,有个无法无天的十
六岁儿子,这儿子很可能下学期会让芮秋教到。芮秋本以为潘蜜拉有此孽子,也许较能
同情强尼的处境,但事实却非如此。
“哦,芮秋,那安家的人呢?他们听到一定会气死的。”申太太的眼神流露出对死
者家人的哀伤。
“你知道我也替他们难过。”芮秋说。“我一直不相信是贺强尼杀死安玛丽的。我
教过他,他并不坏。至少,不那么坏。”良心驱策她修改最后一句话。贺强尼一直是镇
民心目中的坏孩子;老撇着嘴、爱顶嘴,一身黑皮夹克,喝酒打架,肇祸咒人,还骑摩
托车。他交往的都是同他一样的混混,据说他们那伙人结党胡搞的勾当是泰勒镇前所未
见的。不论校内校外他都是个大麻烦,他机灵的口齿也挽救不了他的恶名。依芮秋看,
他唯一的优点便是爱看书。事实上,也就是这点才让她第一次想到也许他没有那么坏。
那年她还未满二十二岁,是第一学期教书。那天她刚好值班导护,她看到十六岁的
贺强尼大摇大摆地从学校侧门走出去。她于是尾随他,心想他大概是溜出去抽烟或做什
么坏事。然而他却走到停车场,某位同学的车后座,双脚脚踝交叉伸出车窗,一手枕在
头下,胸前搁着一本书,好整以暇地读起来。
发现时,他一脸桀骜不驯,而她则满心惊奇。
“贺家全是坏胚子。记得吗?以前贺巴克宣布他已信主,自封牧师,接着便向信徒
收钱,说要捐献给阿帕拉契山饥荒的孩童。后来却带着钱走了,又喝又赌,过得无比奢
华。他是为此坐了一年牢,但这还不是他做过最坏的事呢!”申太太咬牙切齿地说。
芮秋心想也许申太太就是当年给那个“教会”捐款的人之一。镇上的人都知道只有
那些比较容易受骗的人才会做那种蠢事。有哪个理智的人会相信贺巴克呢!她只温和地
说:“他哥哥的错不能算到强尼头上。”
“哼!”申太太狺狺然道。
收钱的柜抬员贝蒂虽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听闲话,但却手不停地把芮秋买的东西放
入纸袋中。芮秋觉得像松了口气,但太阳穴鼓鼓抽动,表示她就要头痛了。她有这毛病
已经多年,从她明白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离开这个小镇起就如此了。爱与责任层层包围住
她,像个铁枷锁住她。她早已认命,甚至还能以苦笑来面对她的命运。她一直梦想飞得
又高又远,过个截然不同的生活,而现在她却只像铩羽的鸟。她也算是十一年前那难忘
的夏天的一个受害者呢!
她的生活大概此后五十年都一样:一个小镇老师。作育英才,让年轻的一代体会文
字的力量与美丽,一直是她的志愿。起先她还雄心万丈,但这些年下来她自知要启发这
些学生的想象力、创造力简直无异于在一整河床的牡蛎中找珍珠。只要偶尔有成就是工
作上的一大安慰了。
贺强尼就是一个在文字上有潜能的人,甚至可说是她最抱希望的一个。
一想到他,她真的头痛起来了,她胡乱从皮包里掏出支票簿,希望快走快好。此刻
的她实在没有余裕为贺强尼辩护,何况,不管他多无罪,他都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男孩
了。申太太的东西已结好帐放入推车中,而潘蜜拉也快结完帐。谢天谢地,再几分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