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要去参加丧礼了?”
“是的。”芮秋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我就知道!你一直就是世上最古怪的小孩!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跟那种人混在一
起?他们根本就是垃圾!”莉莎恨恨的看了芮秋一眼。
芮秋咬着牙,猛踩油门,车子飞速前冲。
“天哪,芮秋,你放慢点速度!”芮秋给母亲这么一叫,猛然想起是在车中,于是
放慢速度,专心开车。她已有多年没和母亲争吵,因为吵也没用。不管她们的意见多么
相左,莉莎一点也不能改变芮秋的想法。但这次,芮秋不想让步。
“什么是垃圾?是穷人吗?如果爸在我和贝琪小时候就过世,我们就会贫穷。那我
们算不算是垃圾?”芮秋虽然一肚子气,但却声音平稳。
“你很清楚我们不会是垃圾。钱跟这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蒂妲他们是垃圾吗?”
“葛芮秋,蒂妲和杰迪是好人!他们虽是黑人,但他们干净有礼,这些你都知道
的!”
“那么布维礼呢?他也许是法官了,但大家都知道他饮酒过度。事实上他高中毕业
那天还醉得在大礼堂打呼。他是垃圾吗?或者白家人呢?白太太拋下孩子私奔到欧洲,
他们家人是垃圾吗?卫家人呢?先生是小儿科医生,太太是护土,但她老是鼻青眼肿,
说是撞到门或怎么了。他们是垃圾吗?那劳勃呢?他离过婚,他是垃圾吗?”
“芮秋,上帝让我生你一定是要把我气疯的!你很清楚这些人都不是垃圾!”
“那就跟我解释什么是垃圾,妈妈。我要知道。如果贫穷、黑人、酗酒、被父母拋
弃、被配偶殴打、离婚都不是,我想知道什么是。”
莉莎很快说道:“也许我描绘不出,但我一看就看得出。你也一样!”
芮秋差点就要气爆了,她很少对母亲这样。但她依然声音平稳。“听我说,母亲,
我已经厌烦你和镇上其它人都说贺强尼是垃圾了。除非你能解释为什么他是垃圾,请你
不要再这么说!”
“芮秋!你这是什么跟母亲说话的口吻!”
“对不起,母亲。但我是认真的。”
莉莎抿着嘴,盯眼打量女儿。“镇上对你和那男孩已经有闲言闲语传出了。因为你
是我的女儿,因为我们有好的家教,所以我一直不很在意,但现在我已开始在怀疑了。
以前你父亲还未娶我时,就是个狂野粗心、很容易跳入麻烦的人。我不得不告诉你,你
真的越来越像他了。”
一提及到她和她最亲爱的父亲,芮秋的脾气差点控制不了,她冷冷地望了母亲一眼,
车子便驶入自家车道。
“我也希望像爸爸,像另一方我才难过。”
莉莎惊得张大眼望着女儿,气得脸色发白。芮秋扬着下巴,负气地将车子猛煞住,
停在大门口。
“你把车停进车库。”莉莎深知女儿反复无常的开车习惯。
“我有事要走,你先进去。”
“有事?你没忘记下午两点我们邀了人来吃饭吧?”
“我两点前会回来。请你下车,妈。”
莉莎哼了一声下车,还特意轻悄悄地关上车门,那比甩门更显严重。下了车后,她
靠在车窗口,对芮秋道:“你是要进城去看贺家那小子吧?”
“是的,我还可能带他回来吃饭。”
“芮秋!”
芮秋也凛然回视母亲的目光。她紧紧握着方向盘,握得指关节都泛白了。“如果你
对他不礼貌或怠慢地,我马上打包行李,明天就搬出去。”
“芮秋!”
“我是说真的,母亲。现在请你让开,我要走了。”
“芮秋!”莉莎又气又恨地叫着,但芮秋已将车子一倒,猛转了大半个圈开去。从
后视镜望去,娇小的母亲站在偌大的住宅前,显得无比困惑。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
不想让母亲的话或意见左右她,令她内咎。
事实上,她们母女这场对峙根本就是多余的,因为她到强尼的住处时,他并不在。
她赶到镇上一家专办一些小角色丧礼的殡仪馆,但强尼也不在那儿。虽然贺威利的丧礼
明早就要举行,却连一帧遗照也没有。她心中只有一个问题:强尼在哪儿?她想到兰妲,
这么一想,脑中那幕强尼孤单、满心哀痛的画面很快转变。他当然是和兰妲在一起。他
根本不需要芮秋。
芮秋心一抽,便放弃找他的念头回家。莉莎见她单独回来,表情像是大大松了口气,
但芮秋看在眼底,心中更痛。
贺威利的遗体躺在棺木中,灵堂有五排座号,约可容纳四十人。追思礼拜完遗体即
行火化。
芮秋和凯儿并肩坐在第四排。凯儿大概是为昨天在教堂中那些玩笑话而不安,在追
思礼拜进行到一半时,悄悄溜进来。除了她们两人外,来吊唁的只有五人:有两个芮秋
不认识的人,一脸风尘味的女人,贺威利的房东,兰妲和她儿子吉米。强尼没来,他家
另存的两个子女也没到。
兰妲来,而强尼没来令芮秋颇为震惊。昨天她打了无数通电话去找他,甚至昨晚和
今早都去找过他,他就是不在。她原以为他一定是和兰妲在一起。没想到兰妲却和儿子
一起来,她垂着头,握着儿子的手。
如果强尼没跟他们在一起,那他会去哪儿?
芮秋几乎等不及礼拜结束,好去跟兰妲谈谈。当最后的祷词念完,吊唁的人纷纷起
立,芮秋连忙站起来。身旁的凯儿也站了起来。
“这不是人间一大惨事吗?”凯儿轻声道。“一个子女也没来。难道是他一向对孩
子不好?”
“不晓得。”芮秋随口一答。其实,她刚教强尼的那一年,十六岁的他经常鼻青眼
肿的来上学,她早就猜到是他父亲打他。也因此她颇为注意贺家其它的孩子。比强尼大
两岁的巴克早就辍学,所以不得而知。但比强尼小三岁瘦小的盖迪和还在念小学的苏安
身上也经常伤痕累累。芮秋问他是否被父亲打时,他总是当场大笑,否认得一干二净。
她转而问她自己的父亲该怎么办时,父亲只说了句“别理这档事”。那不是她的事。为
此她和爸爸争辩过,而她一向很少跟父亲起冲突的。
虽然如此,她还是决定下次再看到贺家小孩有伤痕,她就要报请本地保护孩童的机
构处理。
但她再也没看过青紫瘀痕。那时她想大概是自己多心,但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定是
自己的询问传到贺威利耳中,让他不再对小孩动手。希望如此。
“那是谁?”凯儿指的是那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还涕泗纵横。
“我不知道。抱歉,凯儿,我要过去跟那人说些话。”芮秋赶在兰妲母子走出门时
赶上他们。
“嗨,吉米。嗨——华太太,是吗?你还记得我吧?”芮秋说着不由得悄悄地打量
对方。兰妲穿着一件廉价化学纤维的衣服,颜色虽暗淡,却衬得出她的身材,芮秋不得
不承认她比初看时还好看。也许以男人的标准看,她比芮秋还动人。她高高瘦瘦、面貌
美丽,又有一头金发,再加上胸部健美——不知是否货真价实?芮秋想着不觉暗骂自己
无聊。
吉米没有说话,只是警觉地看着她。他只穿件牛仔裤和熨过的T恤,表示他并没有
正式的衣着。他显然在怀疑芮秋是要跟他母亲打小报告。芮秋对他微微一笑,但小孩仍
一脸戒惧。
“我当然还记得,你是葛小姐。”兰妲一笑,眼角的皱纹陡然让她像是平添了几岁。
“你是强尼的老师朋友。我不晓得你也认识吉米。”
吉米似挑衅又求饶地看了芮秋一眼。
“我们是透过强尼认识的,是吧,吉米?而且还满熟的。”芮秋对吉米笑笑,注意
力又回到兰妲身上。“不知你有没有看到强尼?我想表达我的吊唁,但却找不到他。”
兰妲摇头。“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星期六晚上。我们很晚才回我的住处,两人都喝
了不少酒,后来他就回家了,因为不管是不是朋友,只要我的孩子在,我都不让男人留
下来过夜。昨天星期日我休假,陪了小孩一天,直到昨晚才听到贺先生的死讯。我今天
来是因为我和强尼是多年的朋友,而且现在他身边也没什么人。”她耸耸肩。“但他甚
至没来,不过我也不吃惊就是了。”
“哦?为什么不会?”
“强尼没来我并不怪他。贺先生真的对他们很坏,老是鞭打他们。不管这是否对死
者不敬,”她的头点向棺木。“我必须说实话。”
芮秋像是喘不过气来。“我怀疑过,但我问强尼,他却否认。”
兰妲笑了。“他会的,他不想让你知道。”
凯儿走过来,对兰妲泛泛一笑。“芮秋,可不可以载我回店里?刚刚是我弟弟载我
来的。”凯儿和兰妲都很清楚她们是不同国度的人。凯儿和芮秋都是上流社会的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