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学生——这就等于绝对禁忌。但在他心中,最大的障碍还是他们的门第之差。芮秋
家有钱,有大房子、好车、好教育,有一个园丁、一个女仆。那对年少的他就代表上流
社会。而他呢?打从有记忆、从出生起,他就知道他家是贫穷的白人垃圾,全镇的人都
看不起他们。别的孩子老是笑他醉酒的父母、褴褛的衣服、骯脏的身体,从不会邀他参
加生日宴会或上他们家。等他稍大到会照顾自己,凶得别人都怕他时,他们都羡慕他的
长相,但那些好家庭出身的好孩子还是都对他退避三舍。所以他一直跟坏孩子混在一起,
也执意要当最坏的一个。
葛芮秋是不会跟他这种人为伍的。
想起年少岁月,他不觉涩涩一笑。那时他满是雄心壮志,高中毕业后要远走他乡,
赚好多好多钱。至于如何赚钱成功,他倒未曾想过。在那时,细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等他发达了,他要衣锦还乡,让那些看扁他和他家人的人俯首称臣,然后他要买回、或
嬴得葛芮秋小姐的芳心。年少骄狂,他从不认为这有何不可能。
但命运自有它磨人之处。十年的岁月就这么给磨掉。现在,他一分钟也不要浪费。
他要去体验这十年中他失掉的一切,要随兴吃喝、工作、阅读、做爱。他的梦变小了,
但仍是梦,而他要以所有一切去追逐这些梦。
其中最重大的一项便是跟葛芮秋上床。如果今晚她贴着他的模样是个征候,那么他
迟早会成功的。
他也许不够好到可以跟她共餐,但他绝对好到可以给她最好的性经验。
摩托车骑入主街,五金店就在眼前,他减缓速度时看到前面停了一辆警车。警车的
车灯熄灭,但他知道一会儿灯就会亮起。他真想呼啸而过,但泰勒镇小的无处可去,就
算他们今天追不上他,明天也知道到哪儿找他。
强尼将车停入停车场,煞住车,但仍坐在车上,一脚支着地。警车中的警察手持一
根金属手电筒朝他走来。他凭经验知道这支手电筒必要的时候可以抽长成为警棍。
那高大的警察走近时,他认出是当年依杀人罪嫌逮捕他时的警长魏警官。那人虽不
是很精明,但倒还公平,至少他不用担心无缘无故被乱打一通。
“你要做什么?”强尼粗声问。
“你可不可以熄掉引擎?”警官挥手指着他的车子,因为车声几乎盖过他的声音。
强尼犹豫了一下便熄掉引擎下车,摘下安全帽,抱在手中,转头面对警长。
“我犯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罪吗?”
“你喝酒了?”
“也许吧!但我没醉,你要检查尽管来。”
魏警长摇头。“我想你不会那么蠢,虽然我曾弄错过。”
霎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对望着。警长的态度怪怪的,几乎是小心翼翼的,这
让习惯于法律无情毒虐的强尼有点毛骨悚然。
“你是有话要告诉我,还只是出来看星星?”
“还满聪明的,”魏警长张开嘴,手电筒轻拍自己的腿。“我有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
“有个意外。”
“意外?”芮秋。他马上想到芮秋。真蠢!如果芮秋出了什么事,他会是最后被通
知到的。
“嗯,很不好的意外。是你父亲。”
“我父亲?”
“唔。”
强尼觉得像呼吸不过来,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字眼。“死了?”
“嗯,死了。他在离家不远处的铁轨上被火车撞死了。他好象喝醉了,不过我们不
太确定。”
“噢,我的老天。”强尼并不想在警察面前流露感情,但他克制不住。像是一条动
脉活生生地被切断,他觉得好痛好痛。他的老爹,死了。
他紧闭着唇,勉强自己以鼻子深吸一口气。他已学会如何在困境中自持。同时也学
到,只要他还能呼吸,困境总会过去的。
“我实在不想问你,但我们需要人去确认尸体。这只是例行公事,跟是谁无关,但
——”
“可以。”
“我载你去。来吧。”
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不是以被捕之身坐警车。
第五章
隔天早上芮秋在教堂听到这消息。
“我说这是上帝在处罚那一家人。”
“噢,天哪,艾达!你怎么这么说。”
“我就是这么想!贺家的人全是坏人,而且我觉得主要一一铲除他们,来保护我们
这些善良的人。至少我希望如此。他们全死了我会睡得更安宁。”
“但那样子死得好惨!”
“我知道这么说不厚道,但我真的一点也不同情他!如果他没有醉酒,就不会倒在
那儿。他就像大部分的罪人一样,是自食恶果。”
“但给火车这么辗过,艾达……”
芮秋听的几乎全身发冷。台上的牧师正在告诫富足的人不可自满自大,她转头面对
那两个喁喁私语的人。
“谢太太,你在谈谁?”她急促的口吻让两个满头银发的妇人吃惊地抬头望着她。
芮秋不理会妈妈在她旁边轻碰,仍厉声问道:“谁?”
谢太太眨着眼。“贺威利啊。”
一听到死者的姓名,芮秋松了口气,声音放低一些。“死了吗?”
“唔。”
“芮秋,看老天的分上,别这样。”莉莎拉着女儿的裙裾轻声道。芮秋转回头来,
像原先那样端坐,但牧师在说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贺威利死了,强尼有什么感觉?据她所知,他们父子并不很亲近,不过她对他的家
庭以前的生活所知不多。总之,这么猝然,又在这样的情况下丧父,一定会哀痛不已的。
她不觉为强尼难过起来。
礼拜似乎怎么也结束不了。礼拜后,教友都到教堂前的草坪闲聊,而一身高雅的莉
莎也例常的和朋友寒暄问好。这一向是她每周最喜欢的节目,芮秋便乘机从别人的闲话
中探听到一些关于贺威利的事。
“……他们明早要将他葬在基督受难墓园。”倪凯儿道。芮秋站在她旁边,简直不
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马路消息。
“那不是太仓促了吗,”凯儿的弟妇艾咪像是真心为死者难过。艾咪是两年前嫁凯
儿的弟弟杰米才来到泰勒镇的,所以对镇民的种种了解并不深。略有身分的人猝死,通
常都会经过五、六天的筹备期后,才举办隆重的丧礼。但像贺威利这样的人就不必了。
杰米耸耸肩。“他今天就可以埋了,我猜只有强尼一人会到,除非巴克或贺家的女
儿也来。我猜你卖不出几只花圈的,凯儿。”
芮秋这才想到杰米以前是强尼的同学,也曾跟安玛丽约过几次会。
“你真叫我恶心。我根本不会把别人的死亡当成赚钱的机会。”凯儿边打着弟弟的
手边笑道。“想到都没有人去那老头的葬礼也怪可怜的。”
“我要去。”芮秋突然说,倪杰米俯看着她。杰米和凯儿一样,都有点胖,细条纹
的西装让他显得相当稳重壮硕,一看即知是一位成功的小镇律师。
“你一直都对贺强尼特别好,不是吗?”他说。“我们大家都不准的事,只有他一
人能法外开恩。”
“也许是因我觉得他的身世造成他行为的偏差,你们并没有那么差的背景。”她回
道。
“可别告诉我你教过杰米,我不相信!”艾咪打量着芮秋,只差没开口问她几岁。
“她教过我们。她那时好严,听说现在也还是。我们都很怕她,连贺强尼在她面前
都乖乖的。”
“你们是朋友?我以为……”艾咪道。
杰米摇头。“不是,他跟我们不同伙。我们是打高尔夫球、网球;他们那伙人是闯
空门的。”
凯儿瞪着弟弟,杰米不解地抬起眉。“强尼现在在芮秋那儿上班,记得吗?”
“喔,”杰米的目光转向芮秋。“我不知他犯下这滔天大罪后,你怎么还会雇他?
他该被判死刑的,十年简直是太便宜他。最起码,我们应该把他赶出泰勒镇。”
“杰米!”凯儿尴尬的看了芮秋一眼。
“我无法不这么想,不这么说我就觉得我是个伪善的人。”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意见。”芮秋冷冷地笑道。“我的看法是贺强尼并没有杀死
她,凶手另有其人。”
“噢,芮秋!那么会是谁呢?”凯儿不敢置信地问道。
这时杰米的朋友,新任的邓法官布维礼走过来邀杰米下午去打高尔夫球。话题转到
高尔夫球。芮秋看见妈妈的身边正好没人,于是乘机告退,在母亲尚未被别人拉去说话
前赶快带她走。有时,当母亲的司机还真是满累的。
在回家的路上,莉莎不以为然地对女儿说:“芮秋,你真的不该在教堂那么大声。
我一生没有这样丢脸过。”
“对不起,妈。谢太太和艾太太在我们后面交头接耳,我正好听到一则令我吃惊的
消息。”
“是贺威利的死亡吧?除非我猜错了。”莉莎狡黠地说完,挑衅似地再说:“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