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询问欢介住处有何目的?」
「哦!只是想跟他认识认识罢了。」吴修从不放过任何美丽的东西。
陈福再笨也看得出吴修的「企图」。「公子,恕老奴提醒您,欢介是个男孩子。」
「我知道,可是漂亮的----」吴修说到一半,嘴巴便叫谷仲臣捂了起来。
「福伯,你别理他,有事儿忙你尽管去。」直到陈福走後,谷仲臣咬牙切齿地瞪著吴修。「你胆敢在我家胡来,当心我拿御赐的尚方宝剑给你来个先斩後奏!」
「哈哈哈……」吴修才不怕,他拉开谷仲臣的手,一迳儿放声大笑。
「笑什麽?你以为我不敢?」谷仲臣恼羞成怒。
「你当然敢,不过……」吴修恶意地眨著眼。「现下你有心与我搞花样吗?别忘了,你的梦中情人就在隔壁。」倘若谷仲臣没被敖寒搞晕了脑袋,以他的聪明才智和悖离世俗的狂情,现下哪有他吴修嚣张的馀地?
古人不都说:「物以类聚」;不相似的个性是凑不到一块儿的。谷仲臣和吴修俱是渴慕自由、又离经叛道的人,所以才会一见如故,相结成知交莫逆。
不过谷仲臣又较吴修多了些责任感,所以他会有找个志趣相投的人陪伴一生的想法。而吴修却惰性地只想瞧遍天下「美人」,绝不动手去碰,以免人家要他负责。
谷仲臣前额上一条条暴突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贲张著。「敖寒不是我的梦中情人——」
「但女神医却是。」满朝文武百官都知道,谷仲臣心怡未曾谋面的「女神医」,以至於连对皇上赏赐的苗疆第一美女乌依,都不屑一顾。
谷仲臣又一次僵成木头。怎麽可能?敖寒是女神医?他的梦中情人……
吴修笑得更乐了。「兄弟,别难过,幻灭是成长的开始。」
谷仲臣恨恨地瞪他一眼。是喔!说得简单,他多年的梦想一朝灭尽,叫推却了无数投怀送抱的美人儿的他,情何以堪?
「敖寒绝对不是传闻中那个女神医!」谷仲臣咬紧牙关。就算是,他也不承认;宁可抱著梦想过一生,也不要被残忍的现实给打败。
「是啊,你继续去幻想吧!」吴修凉凉地说著。钻进牛角尖里的傻子是不值得同情的!谷仲臣简直是笨透了,随便用脚趾想也知道啊!有哪个软弱无能的女人会那样子骑马?在杏林入口处,敖寒一出现,他便断定她绝非好友所形容的无能女子,相反地,这女子人可固执、有个性了。谷仲臣想追人家,还有苦头好吃呢!
吴修大笑著走出房门。所以说最聪明的就是他啦!只欣赏美人,却不揽些沈重的责任在肩头,逍遥自在,一辈子都快活。
吴修一番话更将谷仲臣给打入绝望的深渊,他抱著脑袋瘫软在长榻上,懊恼、懊恼,除了懊恼,他还是只能懊恼。
敖寒不可能是女神医吧?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是假的,但风中传来阵阵花儿香又是如此地真实……
「可恶!」烦躁的一拳削下了几案的一角。上天如此戏弄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第二章
当谷仲臣还躲在房里哀悼他逝去的梦想时,一件残忍的事实再度深深地打击了他的信心。
「少爷、少爷……您快点出来啊!」陈福把门板拍得震天响。
「干什麽?我说过不想吃饭的。」他打开门,一阵狂暴的雨丝迎面打来,击得他脸面生疼。「什麽时候刮起这样大的暴风雨了?」他想事情都想得无知无觉了。
「少爷,别管雨了,您快去劝劝少奶奶吧!这样恶劣的天候她居然还要出诊,多危险啊!」不久前有位猎户来报,说山脚下独居的刘老爹突然倒下,想请女神医过去诊治,少奶奶听了,二话不说便往马厩方向跑。
「她要出诊!」谷仲臣抬眼瞧向黑抹抹的天空,一记响雷忽地打下,连地表都震动三分。「在这种狂风暴雨的时候出诊,她找死不成?」
「是啊!我也这样劝少奶奶,可她说医者父母心,只要有病人在等著,即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
这话儿好熟悉,谷仲臣依稀听某人说过……对了!他爹也是这样,只要能救人,自己的小命都可以不要。
「福伯,她在哪儿?你快带我去!」
「少奶奶和欢介就在马厩。」陈福帮谷仲臣撑著伞,但风雨太大,打伞根本没用,那伞骨都还给风吹折了。
「她干麽连小孩子也一块儿带出去?」
「欢介已经拜了少奶奶做师父,所以只要有出诊,他一定跟著。」别看那孩子一张脸比花儿还漂亮,敖寒一个独身女人行医多年,从未叫人给欺负了去,欢介的护卫当居首功!
「就算这样,在这大风大雨的夜里,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没个大男人陪著就想出门,还是没脑子。」谷仲臣语含轻蔑。
陈福有些错愕地望了他一眼。少奶奶是固执了些没错,可也不到少爷骂的那种地步吧?
况且这个家多年没主子,全靠少奶奶一个人撑著,也不见衰败,还日益兴盛呢!真搞不懂少爷是怎麽想的?少奶奶这麽好的一个女人他不要,究竟要何等佳人才入得了他的眼呢?
进了马厩,敖寒和欢介身披蓑衣,正要骑马离去。
「全都给我站住!」谷仲臣挡在马前,瞧著她冷淡平凡的脸,一下午的烦躁就这样爆发了出来。「你在搞什麽鬼?给人添麻烦也不是这种添法吧?」
敖寒楞了下,还来不及向他解释病患情况的危急,视她如天上神人的欢介就先捉狂了。
「你这个今天才回来、什麽都不懂的大少爷才不要给人添麻烦呢!你以为我和寒姊姊爱跑啊?要不是……」
「欢介!」敖寒低斥一声。「不准对少爷无礼。」
「是他自己先无礼的。」欢介不服地抗辩。他们辛苦护的可是谷家「百草堂」的名声,这笨少爷,什麽都不明白就随便骂人,太过分了!
「他是主子,你是下人;不论对错,下人都没有反抗主子的立场。」在敖寒顽固的小脑袋里,充塞了满满的礼仪,那是即使牺牲生命也不容丢弃的。
谷仲臣用力一拍额头,一点也不感激敖寒对他的维护,反而十足受不了她一丝不苟的严谨个性。人哪!要活得那麽认真,结果只有「痛苦」二字可以形容。
「既然你自己也明白下人不能反抗主子,那麽我现在命令你们全部回房去,在大雨停止前,谁也不准外出。」他挥挥手,转身出了马厩。烦死了!这些家伙一个个就会找麻烦,早知道他宁可巡视黄河去了,回来做啥儿呢?
「请恕妾身无法遵循相公的命令。」岂料敖寒却对他深深一揖,依然故我地翻身上了马。
谷仲臣倏地停下脚步,回头瞪著她。「不准违礼是你自己说的,而你自己却不遵守?」
无视谷仲臣杀人也似的视线,敖寒挺直了身子面对他。
「下人是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但我身为大夫,同样不能置病患安危於不顾。」那坚定、无所畏惧的意态大大震撼了谷仲臣。
在官场上呼风唤雨多年,给他本就狂恣的性子更添了几分妄为。「那你想怎麽样?要违抗我的命令吗?」谷仲臣的脸孔咄咄地逼向她。
敖寒瞧著他愤然的脸,有一瞬间的失神,但随即又想到有一名病患正痛苦万分地等著她的救治,无数勇气立即窜入体内。
「抱歉。」她扯动缰绳,不顾他的阻止,策马前行。
「不准出去。」谷仲臣火冒十丈地挡在马厩前。要说气愤他的命令遭此忽略,不如说他懊恼她的第一次自我主张。
敖寒真的变了,变得……完全不似他记忆中的无能女子。是什麽东西促使这样一个传统的女人胆敢反抗她伟如天神的丈夫?他很想知道。
「我非出去不可!」她拉紧缰绳,硬从他身侧挤了出去。
「敖寒——」谷仲臣怒吼,不敢相信她竟如此对待他!
「嗤!」欢介冷笑一声,随即也骑著马飞奔出马厩,追著她而去。
「该死的!你们两个——」谷仲臣怒火冲天,他这辈子没被人如此漠视过。
「别在这里跳脚了。」吴修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手里还牵著两匹马。「你要不放心,追上去不就得了。」
「我为什麽要追?」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死了活该!
吴修凑近他身边眨眨眼。「我不信你放得下心,而且……你不想知道这个女神医和你心目中那个女神医有何不同吗?」更重要的是,他担心那位漂亮的小朋友会出事。
谷仲臣咬著牙,狂恣的怒火在双瞳里燃烧。「等我追到他们,非好好打他们一顿不可!」但比之怒火,有一种更深沈的情绪正在他心底翻腾——这样的敖寒,他无法再像十年前那般,弃她於不顾了!
吴修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将马交到他手上,两人双骑也跟著奔进狂风暴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