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寒白皙的俏脸霎时轰然烧成火焰。他他……他居然用这种轻佻的语气跟她说话?分不清、心底翻腾的情绪是激愤还是羞惭,她整个人激动得直打哆嗦。
「要不要我配一帖『失心汤』给你喝啊?保证你喝下之後,神清气爽,再无为情所困的烦忧。」欢介再一次用力阻挡在他们中间。
这碍事的大麻烦!谷仲臣用力呛咳两声。
「欢介!」吴修的声音像是自天边坠落的星子,砰地在屋里炸开。「今天有市集,好热闹,我们去逛逛好不好?」
「不好!」欢介一口拒绝他。谁要留这只大色狼在寒姊姊身边?万一寒姊姊叫他吞了,他岂非得不偿失?
「好啦!」不给他拒绝的馀地,吴修以蛮力拖著他往外走。
「我不去啊——」欢介奋力挣扎著,偶然抬眼,正对上那位「陈大人」贼兮兮的诡笑,这两个人……「陈大人」和吴修该不会是别有图谋吧?哇!完蛋了,寒姊姊会被吃掉的。
「寒姊姊……」欢介凄凉的哀号犹在空气中迥荡,人却已被奸狡的吴修硬架离王府。
「慢走喔!」谷仲巨笑嘻嘻地目送他们离开。「玩开心点儿,就算不回来也没关系。呵!总算夺得独处机会,他正想对她一诉情衷。「寒儿,我……」
岂料敖寒却把眉儿一拧。「大人请自重。」她说这话的模样,正经得像个快入士为安的老太婆。
谷仲臣不由得扁扁嘴。「唉!这林城烟的案子实在有够麻烦,人证物证俱全,叫本官想为他翻案都难呢!」
他说这话是在威胁她?敖寒暗暗一咬牙关。若非惦著王小姐一生的幸福,她还真想甩他两巴掌!
「陈大人有何目的何妨直说?」
「没有啊,『敖姑娘』,我怎麽敢对你怀抱不良目的?」他还特意强调「敖姑娘」那三个字。
敖寒悄悄将袖里的拳头握了个死紧。「大人不必多礼,唤小女子『寒儿』便成。」
「不好!」他嘟起嘴。「你又会叫我自重。」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悄悄钻进她心底----幼年时的谷仲臣总是这样逗她,使刁耍赖在她身上逞尽一切威风。
曾经,他们非常亲密的,尤其在那段以「姊弟」相称的岁月里,两人不论读书、游戏都在一起。变故起於她十八岁那年,他们被宣布成为「未婚夫妻」,她虽曾惶然过,心下其实是暗喜的,因为十余年相处下来,她人生中所有的情感,包括对弟、对友、对男人……早已全部投注在他身上。
那时,他问了她一句:「寒姊,你为什麽允婚?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完全没有意见吗?真甘心任人摆布一生?」
她没点头、她没摇头,只答了:「婚姻大事本就全由爹娘作主。」
她是女人,自幼即被教导要矜持、要守礼,因此那样的回答已是她表白的极限;她以为他同她一样,岂料男人的心有如空中的云,根本难以捉摸!
此后,他未再对她表态过。她虽曾隐隐察觉他对她拉远了距离,却以为那是成亲前必然的现象,未曾深入追究。直到成亲当日他充她而去,她才恍然大悟,他当时的言行举止正表明了他拒绝这桩婚姻。
「喂!」谷仲臣不悦地蹙紧了眉峰。她居然在与他谈话的过程中发呆,真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敖寒不知他何时又靠了过来,被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吓得杏眼圆睁。
「我长得有这么『可怕』吗?敖、姑、娘----」回想任职京师的时候,祈求他顾盼一眼的女子不知凡几,她却如此对待他?不识货的女人!
敖寒抚着胸膛急退一大步,那里头活像藏了十万兵马,慌乱得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看来你是不想见到我了,好吧!我走,立刻就离开王府。」他转身便走。
「你要是离开王府,那林城烟的案子怎么办?」虽然不知该如何应付他千变万化的面貌,但一想到可怜的王小姐,她还是鼓起勇气留住他。
「随县太爷去办喽!反正我瞧他也不是什么贪赃枉法的恶徒,不过是人古板些,容易受既有情势影响,那就……看林城烟的运气吧!」
真会耍嘴皮子,一番话又是软、又是硬的,叫敖寒一颗心东飘西荡,最后不得不向他屈服。
「大人……」
他的脚步没停。
她紧紧抿着唇,听见开门声已响。「任忪!」终于还是让他顺了心。
他立刻停步,回头笑咪咪地望着她,眼里闪着渴望。
「请你……留下来……」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话儿说全。
谷仲臣蓦地瞪大眼。如果只要这五个字,他有必要费这么大劲儿跟她在这里唱大戏吗?接着,转身的动作俐落而不拖泥带水,觑准了她善良软心肠,他有把握终能达成目的。
「任忪!」她被逼得胀红了双颊。
「嗯?」漫应一声,没啥儿精神。?
她深吸口气、又深吸口气,连对付四岁的小顽童谷仲臣都没这么辛苦。
「寒儿请你留下来。 」
「没问题。」他的动作好快,前一刻还在门边,後一刻她的手已被他握在掌中。「只要寒儿的要求我无不应允。」
「谢谢。」她尴尬地在他怀里挣扎著,不习惯与男人如此亲近。
谷仲臣很清楚她羞怯的本性,像这种时候,要叫她逐渐习惯他的胸怀只有一个方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林城烟的案子真的很麻烦。」他的色狼面目一下子变得严肃无比。
敖寒也跟著受到了影响,尽抛不适,凝聚了注意力听他说话。
谷仲臣乘机将她更带进怀中,同时又接著说:「药铺老板证明他早上曾说家里闹老鼠,去买了些砒霜,中午就有邻居听见林家传出剧烈争吵声,而到了晚上,林家便发生灭门惨案,一家四口只有林城烟一人未曾饮下毒药,逃出生天。你说,这嫌疑犯除却林城烟还有谁?」
「林家人真的是被毒药毒死的吗?」
「嗯!而且还是剧毒砒霜,有仵作验尸单为证。」
「不可能有其他死因?」
「该案发生後,官府派人处理,当场许多衙役和好奇民紧都亲眼目睹死者脸部发青,分明是中毒後的反应。」
「是吗?」她烦恼得将两道黛眉都锁成结了。
「别这样。」他心疼地拍抚她的背。「凶手若真是林城烟,我们也不能单为了王小姐一人就放纵凶手逍遥法外啊!」
「我知道,可是……」想起可怜的王小姐,她心底就揪得发痛。「这两日,她常常告诉我小时候与林城烟相处的事情,我怎麽听都觉得林城烟不像是那麽凶狠的人。」
「人是会变的。」
「王小姐……一定受不了的……」不知不觉地,她整个人贴上了他的胸膛,耳边传来他稳定的心跳,像阵强而有力的风,倏忽吹散了她心底的乌云。「验尸单上有没有提到死者的指甲成何反应?」
「指甲?」他专心回忆这两日看过的报告。「没有,关指甲什麽事?」
「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她眼中闪过一抹光。「可不可以请你下令开棺重新验尸?」
[你怀疑仵作做假?」
「不,我只是猜,也许事有蹊跷!」她猛地抬头,却与他正俯下的唇贴了个正著。「啊——」她随即仓皇惊疑地推开他。「你……」
「寒儿!」他也吓了一跳,想不到会有这样天大好事降临他头上。
「不许叫我!」她眼眶含著泪。连谷仲臣都没碰过的肌肤却叫他给碰著了,她该怎麽办?弃妇之馀,她又变成一名淫妇了。
「寒儿。」没料到她会将一次意外看得如此严重,他紧捉住她欲逃离的身子。「你别这样,听我说嘛!」他怕她这一逃,他这两日辛苦得来的成果又将化为灰烬。
「放开我——」澄澈的泪珠一颗颗滑下她苍白的颊,她激动地用力拍著他的手。「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怎麽可以……」
「我喜欢你啊!你看不出来吗?」他被她失控的反应挑出了心火。「我未婚、你未嫁,咱们两情相悦,有什麽不可以的?」
「谁说我未嫁的?」她泪眼朦胧地瞪著他。
「江湖中从未有『女神医』配婚的传言流出。」
「那是因为我在还没成为大夫之前就结婚了。」
闻言,谷仲臣忽地一愣。听她的语气似乎还承认十年前那桩荒唐的婚姻,那她为什麽又要出走?
「既然你已婚配,为何你丈夫肯放你独身一人出门行医?」
「我……」她说不出话来,想起谷仲臣已另娶新妇,羞愤、悲凉的泪水流得更急。
没听到心中想要的答案,谷仲臣索性把心一横,再下一记猛药。
「莫非你与夫君感觉不睦?」
他一句话将她的心狠狠撕裂成两半,她捂著唇,哀伤的泣声不住逸出齿缝。
那无助又绝望的样子转瞬间化成一枝利箭,笔直射进谷仲臣心坎,疼得他浑身一颤,再也忍不住张手将她圈了个满怀。
「别哭了,你若真不喜欢你的夫婿,我可以想法子解了你们的婚事,然後你再嫁给我……」
啪!一个巴掌打断了他的自以为是。
「谁说我不喜欢他?」敖寒气得全身发抖。
「喜欢还不留在他身边?」生平第一次挨打,他也发怒了。
「这不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