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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姊姊,就不许再说了。」绝然言语总算阻止了欢介以下犯上。

  敖寒低垂蛲首,将全身的重量交予他,已无力气再表现任何反应。

  谷仲臣身子一颤,有些儿失望。她为什麽不据理力争呢?

  乌依察觉似地自谷仲臣怀中抬起头来,顺著他的目光、捕捉住敖寒的身影,顿时,一种女性特有的直觉立刻敲响她体内的警钟。

  「谷公子,那个女人是谁啊?」

  这问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敖寒都微微抬起眼来,与大夥儿一同等待谷仲臣的答案。

  「她是……」谷仲臣的眼神与敖寒的交缠,她心底的悲伤全数透过那抹光钻进他体内,他冲动地开口:「她是我的娘——」可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顿住,第二次了,他无法将「娘子」这个名辞宣之於口,是打心底无法认同敖寒这个妻吗?

  「她是你娘?!」只听了一半的乌依疑惑地直望著他两人。「瞧起来一点也不像,你们的年岁应该差不多吧?她怎会是你娘?莫非……啊!我晓得了,她是你的後娘,你爹年纪很大後再娶的小娘子。」她白顾自地猜得快乐。

  敖寒心底吹起一阵又一阵寒凉的北风,将她的心缓缓冻成一块冰。原来她是谷仲臣的「娘」啊!哈!多可笑的一层关系,娘……

  「哈哈哈……」她忍不住掩口轻笑,但更可悲的是,无论她的心口如何痛得发狂,这该守的端庄举止,她依然半分不敢违。

  欢介让怒火烧红了双眼,再也忍耐不住地对著乌依破口大骂。「哪来的疯女人?在这里胡言乱语?」

  「你敢骂我?」乌依因为貌美如花、自幼被奉承惯了,养成刁钻蛮横的个性,哪里受得了激?当下气呼呼地对欢介撒出了弯刀。

  「住手!」吴修身形极快地挡在欢介西前,额际冒出了一头冷汗。乌依的狠毒他是见识过了,怎能任她无端伤了欢介?

  「收回你的刀。」谷仲臣浓眉皱得死紧,就算对欢介无好感,他也不想在家里见著血腥。「乌依,你若不想我赶你走,从此以後,就不准在我面前随意施蛊、动武。」

  「可那是他先骂我的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向来是乌依的行事原则。

  「若敢再犯,别怪我逐你回苗疆。」谷仲臣语气冷硬,毫无半分转圜的馀地。

  「我……」乌依缩了缩肩膀,没见过他这般酷戾的表情。记得在京城里,他待人都很和蔼可亲、笑容可掬的啊!怎麽才过月馀,他整个人都变了?

  向来笼罩在谷仲臣身边温煦和缓的气氛全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刀一般尖锐的惶然与不安。到底是什麽事令他如此忧烦;将一个逍遥的翩翩佳公子,一变为焦躁可怕的无情郎?

  乌依疑惑,怨恨的目光不自禁射向敖寒。场中只有她一个人,莫非她就是改变谷仲臣的罪魁祸首?

  「乌依——」谷仲臣暴吼,她若敢在「百草堂」里伤人,就休怪他手下不留情。

  泪水迅即冲盈上乌依的眼眶。「知……我知道了……」她结巴著,真被他吓坏了。

  谷仲臣五官冷硬如石,又一声雷霆怒吼在院里炸开。

  「你们也都给我听著,不准再吵吵闹闹,否则休怪我请出家法伺候。」

  欢介不满又愤怒地瞪著谷仲臣。这没良心的大少爷,居然如此对待敖寒?可恨!实在是大可恨了!

  而吴修则是一脸无所谓。管他那厢家规如何,他只要保住欢介无病无痛,便心满意足了。

  谷仲臣将注意力全数移转到敖寒身上,心底一股莫名的冲动,想摇晃她的肩、逼问她,对於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有何感想?

  如果----他心里有一丝希冀——脱离了父母之命,她是否依然恋他如昔?一旦所有的事情都超脱了世俗礼教的规范,她还愿意抛却一切,伴他至地老天荒吗?

  他的眼神专注地凝在她身上,时光在无声无息中溜过。许久後,他终於彻底绝望了!在有另一个女人寻上门来欲与她抢夺丈夫时,她也只会躲在角落暗自哭泣,根本没有勇气起而抗争。

  这就是传统的女性,完全不敢违背女诫教条,即便丈夫有了出轨行为,亦要宽容接受。比如她,将七出之训守得多好啊!不嫉妒,博爱宽大得叫他挑不出半分缺点,这样的女性合该是全天下男人心目中的至宝。

  但……满足不了他、心中火热的渴望啊!他是一个如此光灿像太阳般的男人:做官要做一品官;娶妻当选奇女子;行事但求恣意快活……却叫他一生都得对著一个没有主见、平凡无奇的妻子,这要他如何能甘心?

  又失望、又愤怒地,谷仲臣不再望敖寒一眼,迳回「翠松楼」发火去了。

  在谷仲臣转移脚步的同时,敖寒袖里的小拳也悄悄地握紧了。

  终於,结束的时刻到了!一直以来,她知道他不爱她,但也不信他会另娶,毕竟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同伴,即便没有爱情,也该存著友情才是。

  但她错了!一男一女没了爱情,就什麽也不是了。他终是另娶了一门妻子,那麽这谷家就再无她容身之处了。

  她羡慕那位名正言顺的谷夫人,她得到了他的爱;不似她,守候十年,终究是一场空。

  六岁那年,她一无所有地进了谷家门;而今在二十八岁的当口,她也将两袖清风地离去。这麽长的一段时间下来,待她消逝後,会有人想念她吗?不敢想。纵有人,也不会是他——谷仲臣。

  风和日丽下的好天气,「百草堂」平静一如以往,仿佛乌依不曾来闹过一场,而堂里也从未出现过两位「夫人」!

  敖寒天天忙著为人看病,而欢介则紧跟在她身後,是徒弟、也是护卫。

  吴修只要有美人儿看,天塌下来他也不管。不过他近两日很勤於跑西厢,是因为里头收容了一位投亲不遇的俏寡妇,他爱极了她忧郁惹人怜的俏脸。

  乌依无聊得只能数地上的蚂蚁打发时间,谷仲臣日前的警告起了作用,令她一时收敛了行为,不敢再乱使性子。

  至於「百草堂」名正言顺的主子谷仲臣,他心火一天比一天旺,从早到晚就忙著努力、用力地生气。

  也不知道为什麽,他的心情就是烦,尤其一见敖寒淡漠的脸庞,心火更是一丈一丈往上窜高。

  这女人真厉害,心比冰还冷,不愧「敖寒」这名字。天天看著乌依在眼前晃,对他使媚撒娇的,她的脸色变都不变一下。

  谷仲臣越想越是气愤烦躁,可也摸不清敖寒心底真正的想法。

  「吴修,出来一下。」实在烦极了,他闯进西厢,不顾众多诧异的视线,硬是拖走好友。

  「干什麽啦?」吴修还舍不得离开那俏美的寡妇,直甩著他的手,不肯离去。「有事在这儿说。你没瞧见今天病人特别多,我得留在这里帮忙呢!」

  谷仲臣把视线一溜,瞧见端坐对西的敖寒,她正专心为病人把著脉,似乎连他的到来都没发觉。

  「上马厩、飙马去。」无端端地,他语气又恶劣了十分。

  吴修眨眨眼。这倒稀奇,认识谷仲臣多年,没见过他这麽烦躁的模样。

  「要不要顺便陪你过两招啊?」

  「更好。」才出中廊,谷仲臣已经等不及对他动手动脚起来。

  在屋里的乌依听到声响,好奇地探头查看。

  「你们要过招怎不找我?我好闷啊!」她飞快地跳出窗子跑过来。

  谷仲臣更呕了。怎麽全「百草堂」里的人都对他的一言一行抱以高度关切,只除了「她」例外?

  「你给我进屋去,不许出来!」吼了乌依一句,他拖著吴修几个起落,避进了杏花林深处。

  「喂,你不会想在这儿打吧?」吴修环视周遭的杏树一眼,想像与谷仲臣在这里开战……天!那会是怎生地惊天地、泣鬼神啊?

  这数以万计的杏树铁定要夭折大半。树死了,他是不在乎,可欢介八成要恨死他。那美少年只因他与谷仲臣是好友,就每天给他白眼瞧了,他要再摧毁了他宝贝寒姊姊的杏林……

  「不不不!」连摇几个头,吴修拚命往後退。「我可不要跟寒姊姊刀剑相向,你心情不好找别人泄愤去,我要回医馆帮忙了。」

  「站住!」谷仲臣身形一闪,揪回见色忘义的好友。「不过是要你陪我过几招,关欢介什麽事?」

  「拳脚不长眼,在这里动手,万一伤到杏树,嫂子岂不要伤心;嫂子难过,欢介就生气,连带的我也没有好脸色瞧了。你说这後果严不严重?」再美的人,一发起怒来,五官也要扭曲,那还能赏心悦目吗?

  「你搞清楚好不好?这『百草堂』是我作主,就算我要将这整片杏林都铲掉……」

  「少爷要铲掉杏林吗?」冷冷淡淡的声音自後头飘来,不知何时,敖寒已领了一大票人往这儿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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