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当你是自己的大哥。」
「放肆!」文龙不得不佯怒喝道。
「侯爷绝不是真心怪我。」樊勇定定的直视着他。
「哦?你凭什么这样有把握?」
「因为你将名字中的一个字赐给了我的孩子,若不当我是自己人,又怎 会这么做?』
文龙盯住他看了半晌,终究无法真正责怪他,只好重重叹了口气。
「侯爷,就听我们这一回吧!」樊勇见他有软化的趋势,赶紧把握住机会说。
「我记得,」文龙看着窗外的飞雪道:「采萱对你们夫妻不差。」
「岂止不差,上官姑娘从来就不曾将我们夫妻当成外人,始终以礼相待,跟侯爷你一样是最好的主子。」
「若是如此,你们怎么忍心叫我--」
「她也会做同样的事。」樊勇抢着说。
「谁?」
「上官姑娘。」
「采萱?」因为是在昔日的君境私自成亲,所以曾娶采萱为妻的那段往事,就没有太多人知道,知道的人中也少有人称她为夫人。
「对,我相信她绝对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你漏了一句。」
「什么?」樊勇不明白。
「你真正想说的是,如果她地下有知,绝对不希望看到我如此,对不对?」
樊勇无从应起,只好保持沉默。
文龙叹了口气说:「我是个笨蛋。」
「侯爷!」
「难道不是吗?有时想想,我不但笨、蠢,而且还是个混蛋!」
「侯爷。」这一声已经转为恳求。
「樊勇,她才跟我生活了两个多月,虽然是自秋末到冬初,看似跨越两季,其实连三个月都不到,太短了;不但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她的生命也太短,才几岁?二十而已。」
「我相信上官姑娘不会后悔,更没有遗憾。」樊勇也只能如此安慰他。
「但我后悔,我遗憾,她原本可以安安稳稳过一生,不必把宝贵的生命赔在我身上。」
「侯爷明知我们身处乱世,生命从来就不安稳。」
「但至少可以不用死得那么惨!」
樊勇原本还想再说或死得更惨,但看看文龙的脸色,知道最好噤声。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你知道我最想告诉她的是什么吗?」
今夜难得他如此多言,樊勇心想,就让他说吧!也许他把心里头的郁闷都说出来之后,就肯成亲了。
「我想,我略知一、二。」
「哦?」
「如果上官姑娘还在,我想侯爷你最想做的,应该是为她办一场风光的婚礼,与她好好成一次亲。」
「那……当然也是。」
但除了那之外,文龙更想跟采萱说,他爱她!他真的好爱、好爱她,为什么偏要到她死了以后,自己才发现这件事呢?
太残忍了。
当时他一连十日在外为战事奔波,没得好吃、没得好睡,君境情势原本不复杂,但由君焉父子统治十二年下来,一下子要回复旧观,实在不容易,加上十二年的光阴阻隔,连要百姓相信只有一半君家血统的他是真心真意爱护他们的,都有困难,更不必说那些野心勃勃,也想趁此争权夺利的贵族了。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先牺牲的,竟是采萱。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呀!即便事隔两年,依然刻骨铭心,那时,他想都没想到十天前还一脸笑靥送他出门的采萱,再见时,居然已成面目全非的死尸,连五官都看不清楚,一片血肉模糊。
「谁?究竟是谁下这样的毒手,」文龙记得当他接到通知赶过去时,问彩莲的第一句话,便是:「到底是谁?」
但彩莲只是哭,自责不已,说不该没有帮他照顾好采萱,竟让她给贼人掳去。
「多久以前的事?」文龙又问,感觉自己手脚冰冷。
「七天前的夜里。」
七天,竟然已整整过了七天,在这七天当中,采萱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折磨,他是连想象都觉得难受呀!
也就是在这痛彻心肺的一刻,文龙才知道自己对采萱的爱有多深,而这份爱,她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了。
原来打从她失踪开始,彩莲便拚命想要通知文龙,但大军行踪不定,实在不好找,等终于通知到他时,另一批人也同时找到了采萱的尸体。
这样的结果,委实令人断肠。
「你确定这是她?」樊勇虽也悲伤,毕竟还能维持一丝的清醒问彩莲。
「她的衣服还是我亲手挑选的,怎么会错?她总是这样,不肯动她表姊的一衣一裙,尽管我跟她说没关系,说他们都敢抛下她不管了,为什么她不能穿杜家千金的衣服?就连嫁衣,也是采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呀!但她就是不肯,到现在……还穿着这身寒伧的衣服……」彩莲说不下去了,只能啜泣着。
反观最应该流泪的文龙,却一滴泪都没掉,只吩咐樊勇道:「用上好的木材烧了她,我要带她回家去。」
此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提及她一字,为了这个,彩莲还曾向樊勇抱怨,「将军真是无情!」
直到后来两名兄长因争夺魏侯之位而起阋墙,甚至双双败亡,等好不容易平定君境,又得赶回来接任魏侯之位的文龙迟迟不肯成亲之后,彩莲总算才又谅解了他,最近甚至为他的终身大事操起心来。
像今夜这桩,彩莲就说,如果他说服不了文龙,她要亲自来讲。
想到这一点,樊勇不得不亮出最后一招。「侯爷,你不是一直想帮上官姑娘报仇吗?」
这句话果然说得文龙浑身一震。「你有消息?」
「至少有间接的消息。」
「说来听听。」
「想办法让凶手自己招供,不是更好。」樊勇的表情突然转为冷肃,活脱脱就像是战场上令人闻之色变的战将神情。
「什么意思?」
「这次侯爷选亲,各国王公贵族,无不想凭借美女,与你攀上关系。」
「包括谁?」文龙问他,「难道包括凶手在内?」
对于这个问题,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包括上宫姑娘的表亲在内。」
「你是说?」
「是的,包括齐国大夫杜坤藤的女儿,杜薇在内。」
文龙听了一怔,接着眼神便转为深邃,再问道:「选亲订在何时?」
樊勇大喜过望,连忙应说:「下个月。」
「在哪里选?」
「怀萱园。」
「一切便交给你去安排。」
「是。」
送走樊勇,文龙望着幽暗的夜空,暗暗起誓,采萱,我绝对会为你讨回公道!
第七章
隆冬丰雪,但参与选亲大会的名媛淑女及其家属,个个不减其兴。
其中一个低声嚷道:「爹,这里不正是我们两年前来的--」
「嘘!」杜坤藤适时喝止了她。「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你就别提了。」
杜薇不怎么高兴的撅嘴道:「不提就不提,只是,为什么叫『怀萱园』?」
「想必是思念他母亲的意思,当今的魏侯可是一个极孝顺的人。」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杜薇继续发泄着莫名的脾气。「容易让我想到那个贱人。」
「不是说好不提了吗?」
但她如何能够忘记,要不是半路杀出一个什么魏文龙,她的亲事也不会被腰斩,延至今日了。
对!这件亲事她势在必得,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来,谁都不准挡路,包括昔日的上官采萱。
想起那个贱人,杜薇便一肚子火,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竟然想要取代她的位子,真是太自不量力了,所幸后来君焉帮忙解决掉她。
不过君焉竟然也赔上一条命,真是个蠢蛋!
反正他们全死了也好,省得她麻烦,嫁给一个流亡的人,还不如不嫁!
虽然没有真正成亲,但在回齐国途中,君焉便在父母的默许下要了她。
对于这一点,杜薇倒也没有太在意,反而要感激父母的「开通」,让她尝到了男女间的至乐。
如今在齐国,稍有地位者,谁不识她的艳情滋味,而这次若非齐君坚持,她还真不想过来相什么亲呢!
除非……那魏文龙让她看得上眼!
「各位,」有人高喊,「我们侯爷即将到场,还请各位入席。」
「好大的架子。」杜薇低哼了一声。
「薇儿。」杜坤藤带着她坐进属于他们的矮蓬内,坦白说,对于这个女儿,现在他能讲的也实在不多,但求那魏侯看得上眼,早早将她娶了去。
虽说当年坏了她与君焉亲事的,便是今日的魏侯,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比起嫁给君焉,若能嫁给这个魏侯,那身分、地位、权势可都要多得多。
文龙一走出来,便见满场的人,不禁嘲谑,原来想嫁给他的女人这么多,只可惜他这颗心早巳随采萱而去。
初次见面,自然要先寒喧一下,樊勇还周到的备了份厚礼,人人都有,皆大欢喜。
「现在请各位小姐移玉步到前头来,好让魏侯赠礼。」这个,表面上是为了让大家看清楚他,实际上,最重要的当然是让文龙看清楚她们。
「魏侯真是无礼。」人群中突然进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声量不大,但字字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