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自己吃吧,这餐算我请妳!」
拿起账单,他头也不回的走向柜台。
蓝漪波怔愣的瞪大眼,眼巴巴的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鼎沸的人潮中。
岩日自皮夹里掏出两张千元大钞,连同账单一起递给柜台小姐,他甚至不等对方找钱,就径自转身出门。
袭面而来的清凉夜风,总算抒解了他紧绷在胸口的那口气,随即,却有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
他觉得自己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太荒谬了,他竟因为一个寻常的碰触而乱了心跳--就因为一个男人婆?
用力甩甩头,他压下那些异样的情绪,头也不回的走出餐厅大门。
这个既混乱又有点莫名其妙的一夜过去了,一切都回归了正常。
除了每天早上得去替蓝漪波叫床,岩日除了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公司忙,一个年度的企划让他忙得昏天暗地,蓝漪波几次的邀约也都被他推掉了。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还在审着几份企划,眉头拧得几乎缠成了一个结,头更是隐隐作痛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的要求好像始终跟下属的表现有段差距,每次一看这些明显敷衍、交差了事的企划,都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跟挫折。
这也是为什么每天他都有处理不完的公事、审不完的企划,更有开不完的会,总得把二十四小时当成四十八小时来用的原因。
他中午只简单吃了个三明治、喝了杯咖啡,晚餐根本还没有时间吃,此刻额际紧绷的痛楚彷佛一路蔓延到了胃。
他莫名的烦躁起来,纸上的字像是一个个在眼前飞舞,扰得他更加心烦意乱,完全没有工作的情绪。
偶而,脑子里还是会闪过蓝漪波的身影,有关那天晚上的片段,但他还是很自制的没让那股异样的情绪过度发酵。
望了眼窗外合黑的夜,整面玻璃帷幕映出璀璨的台北夜色,霓光点点,竟莫名让他想起蓝漪波那双清澈晶亮的眸。
「岩日!」
正入神,突然一个熟悉的清亮嗓音,蓦然自办公室门口响起。
他诧异的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蓝漪波正一脸笑嘻嘻的站在门口。
「蓝波?妳怎么会在这?」一时之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来给你送晚餐,你一定还没吃吧?!」她笑瞇瞇的朝他晃了晃手里的便当。
瞧她一副活像是照顾三岁孩子似的,他很想理直气壮证明自己不需要她的多余关心,但隐隐传来的饭菜香味,却摧垮了他的尊严。
「还没。」他不情愿的回道。
「我就知道!」她兴高采烈的跑过来,把手里的便当放到他桌前。「还热热的喔,快吃吧!」不容他拒绝,她把筷子塞进他手里,替他打开便当盒盖。
「这是妳--自己做的便当?」他讶异的挑起眉。
光看里头--呃,惨不忍睹的菜色,他就知道不会是一般外面餐厅卖的,卖相这么差,不倒店才怪。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样子看起来不怎么样,闻起来却相当引人食欲。
「对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妳不必特地送便当来给我,我是个成人,会打理自己。」他试图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我把你的手给烫伤了,还欠你一顿饭,路边的便当表示不了我的诚意。」她一脸认真的说道。
瞪着眼前的便当,以及身旁一脸热切的她,终于,他举起了筷子,夹起一块蕃茄炒蛋,紧接着又挑了口饭--
紧揪的眉头慢慢的松开了,他吃得认真,一旁的蓝漪波也看得专注。
虽然饭太硬、菜太咸、肉也炒得太老,但是他却觉得好吃,热热的饭菜让他的头痛奇迹似的消失了,连胃都跟着暖了起来。
他该不会是饿坏了吧?
认识一年多以来,他们都相安无事,怎么最近他却越来越觉得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
「好吃吗?」她有些忐忑不安的紧盯着他的表情。「我很少下厨,希望做得还不算太难吃。」
「还不错!」意外的,他给了个不太差的评语。
「真的吗?」蓝漪波瞠大眼,眼底涌起兴奋。「那我拿这种便当给颜立维,应该不会被他嫌弃吧--」
霎时,一口饭哽住了岩日的喉头。
他抬头看着一脸喜孜孜的蓝漪波,突然食欲全无。
原来,她不是特地来送便当给他,只当他是个试吃的白老鼠。
他沉下脸,放下了筷子。
「你吃饱啦?」一旁的蓝漪波愣了愣。
「嗯。」他紧绷的脸色实在挤不出一个笑容。
「可是--便当还有一大半耶!」她看看他眼前的便当。
「我喝了点咖啡,并不太饿。」他勉强找了个借口,把那盒剩下的便当塞回袋子里,递还给她。
他不知道那种胸口发闷、喉头直泛酸的感觉从何而来,只觉得「颜立维」这个名字让他很不舒服。
「谢谢妳特地来这一趟,我还有事要忙,妳若没事的话可以--」他冷着脸,公式化的正准备下逐客令,一抬头,声音却蓦然消失在嘴里。
他瞇起眼盯着她,非常专注,看得蓝漪波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穿衣服出门。
「你看什么?」她狐疑的睨着他。
「妳今天好像有点奇怪。」他忍不住开口道。
把她全身上下来回看了好几遍,却看不出个所以然,但就觉得她哪里不对劲。
「有吗?」蓝漪波左右打量自己。没有啊,她有穿衣服、也有穿鞋子,而且左右都一样,会有哪里不对劲?
别说是她,连岩日好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对女人了解不多,也从不去注意女人身上该有什么,而且跟蓝漪波认识一年多来,他几乎不曾特别感受过性别在他们之间所造成的差异,说穿了,他几乎是把她当成男人!
狐疑的眸,缓缓从上往下搜寻,突然间,他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妳穿裙子?」他瞪着那截雪白匀称的小腿,忍不住惊叫。
他向来是很沉得住气的,但看到她第一次穿上裙子,那种感觉就好像--第一次看到绝种的动物出现在眼前一样令人错愕。
「好看吗?」她害羞的笑着,不自在的拉拉身下的及膝裙。
「很怪!」他沉吟半天,很慎重的下了结论。
这是真的!他已经习惯了她的T恤、牛仔裤,这种女性化的东西放在她身上,怎么看就是怎么别扭。
蓝漪波羞恼的跳了起来。
「穿裙子也是你教我的耶,现在才来放马后炮--可恶!」她哀怨的兀自叨念起来。「我知道自己像个男人婆没有半点女人味,但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啊!难道你看在哥儿们的份上,连赞美也不会说一句,让我有点信心吗?」
给她信心,好让她去追着颜立维跑吗?他酸酸的暗忖道。
「我不喜欢说假话,妳是真的不适合这样的打扮!」看在「哥儿们」的份上,他中肯的建议算是仁尽义至了。
「我知道,我比较适合去当个男人对吧?!」她没好气的回他一句。
「没错!」他很配合的点点头。
蓝漪波气恼的瞪着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一张嘴吐不出半句好话!
「妳今天穿成这样去上班?」他又扫了她一眼,试探的问道。
虽然看不惯她穿裙子,但他不得不承认,她有双很漂亮的腿,匀称秀气,跟她的大剌剌比起来一点也不相称。
「嗯。」她哀怨的拉拉裙子。「但他还是不看我,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存在,好像我只是飘过他眼前的一缕空气--」总是像星星一样光亮璀璨的眼睛,此刻就像被乌云笼罩,黯淡得不见一丝光芒。
「男人都喜欢长发披肩、懂得打扮的女孩子,但妳又不是,不需要为此勉强自己。」单就他对男人的了解,一个英俊出色的男人,当然需要一个条件相当的女人来突显他的优秀。
「我知道,你用不着再三强调。」她没好气的回道,心里有种很受伤的感觉。
岩日无语,沉默盯着手里的笔。
前所未有的沉滞气息笼罩着偌大的办公室,令人感到窒息。
「如果没事,妳可以--」他正要开口再度下逐客令,她却说话了。
「难道因为与生俱来的容貌跟性格,我就注定失去被爱跟追求幸福的权利?」一抹微涩的苦笑浮上唇角。
陡地,岩日怔住了。
他发现自己竟在一向乐观开朗的蓝漪波眼底,看到一丝落寞。
「抱歉,我收回刚刚的话,我没有取笑妳的意思。」
蓝漪波瞥他一眼,摇摇头。
「不,我不怪你,是我自己--癞虾蟆妄想吃天鹅肉。」她黯然说道。
「为什么要这么说?妳就是妳,不必因为一个男人而看不见自己--妳有很多优点跟长处,这是其它女孩子所缺乏的。」他近乎生气的说道。
她的乐观豁达,她的热心、正义感,还有她总是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伤害任何人的善良,没有一个女孩子可以具备这么多难得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