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不叫自私,而是冷漠!你大可因为你的自私而狠狠收取病患一笔可观的金银财宝、趁机中饱私囊,但你没有。你将求医之人的尊严踩在脚底下、对他们视而不见、任他们自生自灭,那是最可悲的人性!”
她好气、真的好气,气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心陷于不见天日的凄凉可悲?
他不自知吧?他的冷漠正啃蚀着他的心,这样下去,终有一朝会吞噬掉他的一切,教他变得无情……
龙炎天不置可否,好看的薄唇依然噙着浅笑,口中却吐出与神情不搭轧的残酷言语。“自私也好,冷漠也罢,我不讳言,我的心肠就是这么坏,没有仁心亦无仁术。你如果想为那对母女求情,仅是白费唇舌罢了,不如趁那孩子还有一口气在,打发她们另请高明。”
浅笑中的淡漠,与每每掠过平安心底的错觉,合而为一了。
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暗影一直存在骄阳底下,只不过骄阳的光芒炙烈得让人无法探究到黑暗的蛛丝马迹。
“是,我不浪费唇舌了,我自己想办法救那孩子!”
平安低愤道,旋足离开。
眼前这男人逞口舌之快的能耐她早见识过了,她根本不奢望自己现在对他“偏差”的心态晓以大义能有多少助益,替别人求情,说不定只会换来这男人心里的嗤笑,她不想自讨没趣!
“你要想什么办法?找石凌还是哑奴替那孩子治病?没有我的吩咐,他们‘不该’去做多余的事。”别以为他不晓得这桩麻烦是怎么来的。
龙炎天黑眸扫过在门外偷听他们谈话的一男一女,两人脸上顿时浮现心虚,也成功唤住平安恼怒的步履。
他作势沉吟,替她出点子。
“他们能耐我清楚,伤风虫咬之类的小症难不倒他们,但要救个半死不活的人恐怕还不够格。还是我来替你想想其他法子吧,嗯……这样好,还是那样好?”
“龙炎天,你这副嘴脸跟‘我家有茅房,可是你等等喔,我帮你找其他地方让你解手’有什么两样?”她冷冷的指名道姓。燃眉之急岂容他悠哉自若!
平安再肯定不过的语气,让龙炎天几如私塾里的学子,乖乖正襟危坐、大声回答教书先生一没什么两样。
“秦府的奴仆一定很怕你动怒。”小东西发起飙来,连他都想脚底抹油溜了,犯大错的下人大概只有卷铺盖的份,瞧他那四散的棋子就知道,不晓得有没有少?
无妨,棋子再买就有,上回在玲珑阁看到一款玉制的棋子,好像还不错。
“请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天晓得,她被他这一招转移注意多少回了,她记取教训,不会再上当了。
“我是真的很认真替你想法子,别生我的气。”
虽然这小东西气得柳眉倒竖时也颇可爱的,但他还是比较喜欢看她择善固执时、耿直坦率时、以及害羞脸红时的可爱,那时的她,比起生他的气来得赏心悦目许多。
“不劳烦你了!”平安甩头撇嘴,提裙用力踏出龙炎天的居室。
哼!他语气中一丝“认错”的意味都没有,她才不信他的方法会有多可靠!
“我有个法子绝对能救那孩子,你听是不听?”
跨至门槛外的莲足,顿止。
“我最后给你两次能轻易向秦啸日交差的机会,两次机会用罄便结束此回合同的协商。这是第一次一你要我出手救门外那孩子,抑或签下那只合同,择一。”
龙炎天宣布游戏规则。
又要她选?平安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玩上瘾了,却也清楚他并非随口说说而已,他说到做到!
“选吧,门外那孩子不知能等你多久。”他噙起悠然浅笑,端起一旁的青瓷茶盅润口。“这口杯盅看得有点腻了……”待会叫哑奴扔了,换一个。
“不能两个都选吗?”可恶,他的笑容好欠揍,好似别人的命运只是他把玩在掌中的杯子,随时可以弃之不顾一那般欠揍!
他啧声摇头,宛如在轻斥不听话的小娃儿。
“安儿,要遵守规则。”瞧,她不也贪心、自私?这句话,龙炎天很识相的没说出口。
平安陷入两难,不过这个难题没有为难她太久,她很快有了选择。
“救那孩子。”她无法见死不救,反正还有一次机会让他签下合同。
“好,把人带进来。”龙炎天也很爽快,扬声朝门外两人道。
石凌与哑奴在平安身后一左一右现身,却没有立刻遵照主子的吩咐行动。
平安微微一楞。
是她看错了吗?他们脸上有迟疑耶……
哑奴先前不是还为门外那对母女的遭遇感到心疼,现下怎么看起来反而不希望龙炎天替那小女孩治病?石凌也是。
他们的表情应该庆幸些、欣喜若狂些才对吧?
“是。”片刻过后,石凌才领命照办,哑奴随之同往。
平安目送往大门的方向离去的一男一女,内心不禁困惑。
“你会不会觉得,他们似乎对这个结果不太--”
问话的同时,她突然感到温热的体温贴上背脊,一阵灼热气息随即直扑后颈,伴随而来的是透骨酥麻的舔吮啃弄。
她浑身一颤,转身抬手就是一个响拍,正面拍在那张不规矩的俊脸上。
啪!
“你做什么?”她瞠怒瞪眼。
“为我的诊疗做准备。”这小东西转过来了,正面更好。
俊脸又想挨近。
啪!
这回小手直接贴在俊脸上,把俊脸压得扁扁的,将色狼推得远远的。
“救人的当口,你居然还满脑子无耻下流的淫荡念头?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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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静如山,隐约可听见荷塘里花苞初绽的声音。
朱栏亭内,灯影下两抹人影倚栏并立,拖曳于地的长影看似柑叠相依。
“原来,要你出手救人易如反掌。”
平安双掌托腮,手肘靠在横栏上,漫不经心看着月色下的荷莲,没好气的咕哝含糊的咬在嘴里。
龙炎天听见她不满的嘀咕,微笑。
“是不难,不过我自诏修养不差,要出手也不是那么简单。”
“我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小巧鼻翼皱了皱。
“安儿,自我们相识起,我可从未骗过你。”他敢发誓,天底下大概找不出一两个像他这么诚实的人,诚实告知对方他不屑行善、懒得行医。
平安闷闷噘嘴,自知理亏。
他确实没有骗她,要怨也该怨她,是她先人为主、没搞清楚状况。
龙炎天肯出手治病之由,根本不在于身心愉悦舒畅,而是心情恶劣!
他所说的“没心情”,指的就是没“坏”心情。
行医,充其量是他发泄不满的出气方法!
而她一开始便误解他话中之意,还傻傻的应和他、喂饱他的“乐”欲,她总算恍然大悟,对于啸日少主交办的要务,她至今仍一无所获不是没有原因--
一个吃饱了撑着的人,能有多大兴致接受劳动筋骨的提议?
今日,见他爽快答应救人,却又见他臭着一张脸诊脉施针,那名求医的妇人都被他不悦的脸色吓得支支吾吾,她在旁愈瞧愈火大,待他诊疗一结束、嘱咐完哑奴该抓的药后,立刻将他拉出屋外--
“若我的抉择让你心不甘情不愿,你何必定下那规则!”平安插腰质问。
“我没有心不甘情不愿。”俊颜上的阴霾早已消散,又是拨云见日的璀璨。
“方才看病时,你满脸就是写着‘我不爽’,说你心甘情愿,谁信?不好意思,你眼前就有第一个不相信的证人!”她指指自己。
龙炎天环胸忖道:“适才我的确不太痛快。我行医的习惯向来不好,只有在心情恶劣时才将其当成调剂为之。”
“心情恶劣?调剂?”平安仿佛听见什么惊人之语。
“嗯,因为你骂我恶心,我的吻有那么糟吗?”龙炎天的神情颇受伤。
为了让自已有“心情”行医,故意偷香换来小东西的指责,没想到是恶心……
害他男性尊严受挫不少,当下就有了行医的“动力”。
“再者,要是我真的无耻下流淫荡,那天在书楼里就不会点到为止,放过脸儿红透到娇嫩欲滴、可口诱人的你,而是管它天崩地裂也要将你压在书堆上剥光,尝个彻底!”基于有必要澄清,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一点也不避讳。
平安则是听得脸儿发烫,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
“谁、谁谁谁……在跟你讲那个呀!你、你不是心情好,才肯替人治病吗?”
“我几时说过?”他反问。
她仔细回想,挖出脑袋里的记忆。
“呃……”好像没有。
俊颜回归欣悦。“走吧,我们那盘棋还没下完。”
又是快得令人无所适从的转变。
“你的心情变好了?”
“好了。”他笑得灿烂。
“你的心情不只好,而是很好,落差未免太大了吧!”看吧,她早就知道!龙炎天是怪人,真的是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