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咏蝶狡桧的眼波在朴实乾净的房内溜转,发现桌上的“证据”後,姣美的唇角一扬——“她骗人!瞧,这是我的纸鸢。湍哥哥,你答应了替我要回来。”她拿起纸鸢,凑给慕容湍看。
栀儿一头雾水。咏蝶小姐怎么这么说呢,她不是不要纸鸢了么?
“小姐的东西是你能抢的?”慕容湍年轻的睑庞一沉。
她怔愕。“我没有……”
茴香在旁跟著摇头。就说嘛,栀儿性情善良温和,怎么可能抢别人的东西!
“她说谎,不然纸鸢怎么会在她房里……”施咏蝶泫然欲泣,饱含委屈的娇嗓任谁听了都不忍。“湍哥哥,不管不管啦,你要为我做主,不然我要告诉祖奶奶我受下人欺侮了……”
“咏蝶,纸鸢你拿回去,栀儿跌得满身伤已经得到教训,别跟她计较。”慕容湍安抚道。
栀儿不敢置信地看著施咏蝶说出违心之论,蒙受不白的误会让她感到心寒,但更教她难过的是,慕容湍不问事实就直接否决她的清白,为什么她没有做的事要硬被冠上罪名?!
“好吧。”施咏蝶耀武扬威地睐了眼栀儿,攀住慕容湍的手臂甜甜要求。“可是纸鸢被她玩坏不能飞了,湍哥哥再做一只给咏蝶,好不好?”
“好,你先出去。”
施咏蝶懂得见好就收,丢下纸鸢乖巧地离开房间,反正下人居住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待。
施咏蝶出去後,慕容湍的冷眸扫向面色如纸的栀儿。
“这件事到此为止。”他正色严道。
“不是这样的……是小姐要我上树拿纸鸢,小姐也说不要纸鸢了……”栀儿垂头喃喃低诉,整个人显得虚乏无助。
他不再多言,鹰隼黑眸闪过一抹复杂光芒,随即旋身步出房间。
眼见栀儿被误会,茴香纵使心有怨慰,在主子面前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栀儿,别站著了,我扶你上榻歇息。”
“我真的没有抢咏蝶小姐的纸鸢,茴香,你信我么?”
“我绝对信你!哼,千金小姐就可以随便污蠛人么!”茴香抡起不平之拳,义愤填膺的说道。
“嘘,被人听到就不好了,这事算了。”如同少爷吩咐的,到此为止。
“你唷,一点都不懂得为自己著想,被人欺压也无所谓,少爷可是你的夫君,怎么可以不帮你,反而帮著外人呢!”
谁人不知,施咏蝶是在少爷病好後才常过府游玩,以前她来探望少爷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出来,怎么瞧都觉得有心机!
“或许少爷是在帮我……”不然事情闹大了,承受更多指责的人也将会是她。
“你怎么老是替少爷说话!”茴香又气又怜。
栀儿无谓地抿唇一笑。
就因为少爷是她的夫君、她的亲人、她的天,所以她不该有任何怨言。
只是,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在少爷眼中是个鄙薄之人……
淡然的笑容里,其实深藏著苦涩。
第四章
数日後
月明星稀,湍楼後院某个房间隐约还亮著烛光。
一个左臂缠上布条的瘦小身躯伏在木桌上,右手拿著毫笔,专注的目光放在笔尖,一笔一划模仿书上的文字,写在纸上。
有人轻叩门扉,房内的人儿没发现,那人乾脆探头进来。
“栀儿?”
“茴香。”伏在桌案上的女孩这才注意到门口的好友,开心唤道。
“你的手好些了么?还疼不疼?”茴香走进房间。
“好多了,明天就能拆石膏。”
“太好了!我刚才还以为你点著灯睡了呢,原来你又用秦公子送你的纸笔在练字。”茴香在桌前对著白纸黑字左看右看,又拿起来颠倒著看,最後皱了皱圆圆的鼻子。“唉,看不懂!栀儿,习字好玩么?”
栀儿侧头想了想。
“不算好玩,但是很有趣,你想学么?”
“可是我爹说女子识字是浪费,替他攒酒钱才是正经事。”想起拿她的卖身契换酒钱的生父,茴香的小脸垮了下来,把纸放回桌上。
“我们可以一起学。”栀儿微笑拍拍茴香的手,体贴地转栘话题,她何尝不明白被亲人卖掉的苦。
“可以么?这些线像黑虫似的扭来扭去,扭这边是一个字,扭那边又是另一个字,我学得会么?”她看了脑袋都有些发昏。
“天天练习就会了。”
“啊?天天呀?”她每天做完工作累得只想蒙头大睡钦!“栀儿,我可不可以两天练一次,呃不,三天好了……等等,我想想,不然五天好了……”
被好友逗笑,栀儿这才想起正事。
“茴香,你找我有事么?”
“对喔,我差点忘了!”茴香猛然拍额,然後贼贼地凑近她,满脸雀跃。“施小姐回去了,刘大娘偷偷告诉我说小姐房里的饼果甜糖都有剩,会帮我们俩留些,要咱们别忘了去厨房跟她拿。真好,有饼可以吃了!”说著说著,茴香忍不住馋涎地抿抿唇。
虽然她不喜欢表里不一的施咏蝶,但冲著有好东西吃这一点,她勉强接受施咏蝶来慕容府小住啦!
“我们真的可以拿?”栀儿也是一脸笑意,放下笔,一面合上书册。
“可以可以,咱们现在就去。”茴香拉起好友就走。
“现在?大娘还没歇息么?”都已经近亥时了。
“去厨房瞧瞧不就知道了,说不定大娘正在为老夫人煮宵点呢,哎呀,书别拿了!”茴香把栀儿手中来不及放下的书册往後一扔,拉著栀儿往厨房跑。
“饼不会逃跑,茴香,走慢点……”
房内,被书册撞翻的蜡烛倒在桌上,一簇红色火苗吞噬了纸张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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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孩很幸运地拿到甜点,却连塞到嘴里咬的时间都没有,就不幸地被其他奴仆告知湍楼後院起火。
栀儿更是心惊瞻颤,顾不得手中的纸包,拔足就往来时路奔去。
“栀儿!你的桂花糕掉在地上——”茴香见状,连忙捡起纸包和自己的一起攒在怀中,也跟著追出去。
湍楼後院,聚集了闻风而来灭火的仆隶,大家一人一桶水,往窜出红艳火舌的房间灌,慕容湍也亲身参与灭火,就是他先发现後院著了火。
“你们继续,我进去找栀儿!”他大喝,抓了桶水当头淋下。
该死!火到底是怎么燃起的?那是栀儿的房间,她还在里面!
“少爷,万万不可呀!”有奴仆以身阻挡慕容湍。
赶到的栀儿,看见火光包围的是自己的房间,而且火势逐渐延烧到左右厢房,她悚然一惊,无暇顾及隐隐作痛的左臂与骇人的火势,硬是往火海里冲——
“啊!少爷,栀儿不在房间里,她在那儿——”有人眼尖发现她。“跑进火场了……”
慕容湍也看见那道钻入火场的瘦小身影,体内急涌的血液又瞬间逆流,他简直气急败坏,有想杀了那个笨蛋的冲动。
混帐!她找死么!
挥开周遭的阻拦,慕容湍在众人的惊叫中纵身进入火海。
他以湿袖捂住口鼻,环视火光、浓烟弥漫的屋子,片刻便发现因呛人的浓烟而蹲在角落猛咳的瘦小身影,他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揽入胸膛,以另一只衣袖覆住她的口鼻。
栀儿虽然难受,但仍感觉到自己被往外拖,她摇头抗拒,拚命拉开困住她的一双大手。
不要,她有东西没拿!
“你在发什么疯!”
她听见一道气结的焦急嗓音。
“纸鸢,咳咳——纸鸢没拿……我要拿……咳——”
“在哪里?”
小手颤抖地指向屋子里侧,慕容湍果然隐约看见尚未被火势波及的壁柜上方,有一只半体被熏得焦黑的纸鸢,可是情势不允许她逗留,当下,他直接横抱起轻盈的人儿,不让高温继续侵袭已经满身汗、开始脱水的她。
当他们平安脱困,屋外的人们无不松了一口气,纷纷上前探视。尤其是由侍女搀扶而来的王氏,抚著差点无力的心口喘气。
“不,放开我!纸鸢还没拿……还没拿!”被救到火场外的栀儿,焦急的眼泪淌湿被烟熏成黑炭的小脸,脚跟一落地,又蹒跚地想跑回火场。
如果不救出它,大火会像吞噬她爹一样,把纸鸢吃掉……她不要!
“该死的笨蛋!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纸鸢,有必要拿你的性命开玩笑么!”他抓住她纤薄的双肩,当头痛斥。
“那不是普通的纸鸢,那是少爷亲手做的……”哭蒙了眼的她,满心因就快被焰火吞噬的纸鸢而恐惧,丝毫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
慕容湍胸口一阵紧缩,沉声道:
“听著,在这里不要动,我进去拿,谁都不准进去。”他扫视众人一眼,回头又奔入火场。
“湍儿!”王氏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少爷!”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眼角挂著泪珠的栀儿,原本慌乱的神智被穿过耳膜的尖叫声唤醒,她看见一道模糊的背影窜入屋子,又看见那道背影在经过门梁的下一瞬间,门梁就这么垮下,一阵熟悉的斥喝犹然在耳边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