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磊终究是需要解药的呀……
他终究得娶别人为妻的呀……
泪,再也载不住心痛了。
* * *
修养了几日,体力已恢复大半的唐君苡独自走到清幽的湖畔,发现袁瞿之双手枕在脑后,跷着二郎腿躺在湖边的石阶,嘴里还叼着一枝草叶,一双清亮的眸子直盯着天空。
“瞿之,你也喜欢这里?”唐君苡微笑走到他身边,也跟着坐到石阶上。
袁瞿之瞥了眼径自坐在他身边的唐君苡,不爱与人亲近的他,突然觉得并不讨厌她的接近……
被心中反常的念头给吓到,袁瞿之随即皱了皱鼻头恶声恶气地说:
“不过我不会像你一样笨得掉到水里去。”
唐君苡只是微微一笑。
“喂,你说点话啦!你这样子会吓到菟儿的啦!”袁瞿之执拗地把自己的担忧推到菟儿身上。
老实说,他并不喜欢看到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骂人、教训人的样子还比较适合她一些。
“瞿之,你对你爹是什么样的感觉?”唐君苡问。
日前因过度欢爱而昏迷后,几日的亦昏亦醒之间,她知道袁磊不时地在她床侧照料她,但打清醒以来,她始终找借口刻意回避袁磊,原因无他,他们真的不可能了。袁磊没有因此逼她见面,只有她知道,他仍是顺着她,没有怨言……
“我爹是个伟大的人,商行里、府里所有的人都得听他的,没有比我爹更厉害的人了!”谈到袁磊,袁瞿之立即坐起身,明亮的双眼透出崇拜的光芒。
袁磊瞒着瞿之身世真相的做法也许是对的,至少,瞿之还能保有对父亲最完整的、毫无缺憾的爱。不像她,已经弄不清自己千里寻亲的目的是什么了……
“我喜欢爹,但是,爹不喜欢我……”袁瞿之眼里的光芒转瞬间被落寞取代。“怎么会呢?”若袁磊真不在意他,在破庙的那夜,袁磊又怎会亲自来寻他?
“你不知道……打我有记忆以来,爹从没抱过我、也从没对我嘘寒问暖,就连每年生辰,都是梓爷爷、桓叔、和厨房的大娘陪我吃面线……我只能像其他人一样远远望着爹。爹只有在我做错事的时候才会训诫我……”袁瞿之在不觉中对唐君苡坦白心中的感受。
“所以你才会逃家、说谎,就是为了让你爹注意你?”唐君苡猜想在破庙那晚会遇到瞿之、还有他老是对人恶言相向,就是这个原因吧?
”……嗯。可是也没用……”袁瞿之垮下小肩膀。
唐君苡无言了。
袁磊必须面对的“儿子”来自于友情的背叛,在这种前提下,任何人都会愤怒不堪,还有谁会如袁磊的宽容,收养了无依的瞿之、给瞿之一个不受风雨侵袭的家园?
面对瞿之,对袁磊来说或许就是件残忍的事啊!
反观她,能被舅舅和舅娘当成亲生女儿般疼惜,已经不知幸运几百几千倍了,不是吗?她对“那个人”的敌意又能代表什么呢?只不过是幼稚罢了!
正如同袁磊所说的,她根本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只会以高傲的自尊来自我掩饰一切,掩饰了对那份血浓于水的渴望、也掩饰了心……
自过度疲惫的昏迷中清醒以后,她开始拒绝袁磊的关心,两人的距离被她刻意地愈拉愈远,只因为,她封闭了自己的心。
她是懦弱的,没错。
她不敢追寻真爱,只因为希望袁磊对她死了心,然后去娶能助他脱困的婵仪格格,她什么都帮不了忙……
此时,一阵交谈声由远而近。
“央儿姐姐,我听厨大娘说什么……在袁府里,瞿之少爷的身世是个禁忌,是什么意思呀?”一个刚人府的小丫鬟好奇地问。
“嘘……小声点,若被爷和梓总管听见了,有你好受的了!”大丫鬟紧张地轻斥了声,忙着左顾右盼。
“为什么?”小丫鬟跟着紧张起来。正巧两个丫鬟的视线被树丛遮掩住而没被发现的唐君苡、袁瞿之也听见于。
“瞿之少爷听说是爷的未婚妻和爷的朋友所生,不是爷的亲生孩——”’
“咳咳!”唐君苡出声打断了央儿的话,不安地看见袁瞿之逐渐改变的脸色。
都怪她大沉溺于自己的思绪当中,现在才注意到!
“赫——瞿之少爷……”
央儿看见袁瞿之出现在地面前,手中的竹帚给吓得掉到地上。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袁瞿之冷声道,不属于孩童的阴霾笼罩周身。
“我……我……”央儿——想到自己说过“有你好受的了”,吓得结巴。
“她说了什么吗?我没听见呀,对吧?你有说什么吗?”唐君苡拼命眨眼朝央儿使眼色。
“奴婢没说什么……什么都没说……”央儿吓得不停发抖。
“为什么阻止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爹的儿子?”袁瞿之一步一步的后退,指责的眼神直逼唐君苡。
“瞿之——”
“为什么连你、连丫鬟都知道,就只瞒着我!”袁瞿之大吼出声。
他终于了解为什么爹始终不喜欢他的缘故了,因为,他根本不是爹的孩子,
“听我说——”
“我不要听厂
袁瞿之跑离了湖边。
“瞿之!”唐君苡提起裙摆跟着追去,留下两个已经脚软的丫鬟。
全被瞿之少爷听到了……怎么办……
* * *
“少爷,爷有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守门仆隶挡住了袁瞿之的去向。
“走开!我叫你走开!”袁瞿之胡乱挥开仆隶,仆隶惊于盛怒之下的袁瞿之,不敢再有所动作,袁瞿之就这么跑离了袁府。
“快去告诉袁磊,快去!”
随后而至的唐君苡,停下脚步喘着气,匆匆嘱咐一脸焦急的仆隶,又马上追了出去。
仆隶也顾不得门了,连忙往内院奔去。
第九章
唐君苡追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气喘吁吁地扶在摊贩的木桌上,四下梭巡袁瞿之的身影。
怎么才过了一个转角,人就不见了呢?除了百色商行,瞿之还有哪儿可去?
既然都逃离了袁府,他怎么也不可能会去商行的!那他会去哪里?
破庙?!唐君苡的脑海跃出了不久前的印象。
“姑娘,有什么需要小的为您效劳的吗?”茶摊老板热络地替唐君苡擦了擦沾了茶渍的桌子,整了整简陋的长凳,当唐君苡是来吃茶的客人。
“有。”唐君苡点了点头。
“请问姑娘想点些什么?”
“破庙往哪走?”
“啥?”
唐君苡将那晚暂居的破庙形容给老板知道,老板于是指引了一条路给她。谢过老板之后,她又匆匆离去。
一到破庙,唐君苡果然找到了抱膝蹲在墙角、哭得好不伤心的袁瞿之。
她走近他身边,也不禁被他脆弱的哭声唤起了同等的心情。
知道自己长久以来所依赖的爹竟然不是亲生父亲,那种熟悉的世界霎时间在面前崩毁的感受,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瞿之,事实真相你都知道了。”她蹲在他面前,心疼地看着这个和她有着相似遭遇的孩子。
袁瞿之只是埋头哭着,啜泣声一阵大过一阵。
“大家瞒着你,是因为怕你知道后就变成你现在这个样子,尤其是你爹。”唐君苡伸出柔荑,轻轻抚摩着小男孩的发。
“他不是我爹厂袁瞿之抬起头来,泪痕斑斑的小脸衬着红通通眼儿和鼻子。
“袁磊虽然不是你亲爹,但他要大家瞒着你,就是因为当你是他的儿子。”唐君苡拿出随身的手绢替他擦拭泪湿的脸蛋。
“不是不是……”袁瞿之摇头,眼泪依旧啪啦啪啦直掉。“如果当我是儿子,就不会不喜欢我、就不会不理我……”
“你也听到了,你爹抢走了原本该是嫁给袁磊的你娘,而你爹又正巧和袁磊是好朋友,那种痛苦你我都无法体会的。”
“……”袁瞿之垂着头,没有说话,哽咽取代了啜泣。
“袁磊却代替你死去的爹娘照顾你,还把你带回府里教养,更下令其他人不得在你面前嚼舌根,这不就是把你当成儿子看待么‘!”
“可是桓叔的爹、也就是梓爷爷,都会对桓叔嘘寒问暖的,也会同桓叔说说笑笑……”
“袁磊还得处理全国商行大大小小的事,对你有所疏忽也是无可避免的。你想想,袁磊也许一看到你就会想起过去的回忆,他会有什么感觉?
你再仔细想想,若袁磊不当你是儿子,也就任凭你自生自灭了,你为什么还要怀疑?”她相信,以他的聪颖,绝对能懂的。
“他不是因为讨厌我,所以才不理我的?”袁瞿之抹去眼眶边的泪,急着问。
“讨厌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但绝不会是让那个人吃好、睡好、玩好的、用好的。”呃……虽然解释得有点牵强,意思到了就好。
袁瞿之思索了半晌,而后轻扯唐君苡的衣摆。“我们回去了。”
“嗯,好啊!”唐君苡嫣然一笑,执起袁瞿之的手一起往外走去。